兔(别放屁股道具)

我视他的骄傲如珍宝。

阴阳37

*阴阳师架空设定,偏神魔风

*狐妖鸣x人类佐,有年龄差

*人物ooc,原创角色多,私设如山,请注意避雷



37


“二少爷。”


一声低唤从猛烈的寒风中传来,羽之结御回身,看见鼬的那几个式神——除了追随鼬一同死去的朱雀,全都站在身后的雪地中。兴许是察觉到佐助的苏醒,这些式神都追寻至此,尽管面色并不好看。


“二少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伏苍声音有些沙哑。短短几日他好像就苍老许多,那日的情况是所有人都未能料到的,也包括他。鼬的死令他自责不已,他曾无数次猜想,倘那日他能冷静下来和大蛇丸一起劝鼬,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结果呢?他本是富岳的式神,早从二十几年前开始,就看着富岳一步步走上宇智波族长之位,看着富岳与美琴成婚,看着美琴生下两个孩子,古老的宅院里多了叽叽喳喳的声音,然后又看着两兄弟长大……没想到本是完整和乐的一家人,如今只剩下这最小的一个。


佐助不答反问:“你们又有什么打算?”


八咫鸦垂着眉:“当然是追随您。”简单的一句话,却很坚定。


月夜见没有出声,只是和鸦站在一起,安静地看着佐助的背影,用意不言自明。


“我原本便是富岳大人的仆从,曾经立下誓言,即便沧海桑田,也要追随守护他与夫人的血脉,所以……”伏苍话未能说完,但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你们要与我结契么?”佐助终于回身,端视着兄长的三个式神,“倒也不是不行。”


“那我们……”


“既与我结契,便是认我为主了。”佐助平静地截断伏苍的话,“那今日我便以主人身份对你们下达第一道命令,也是最后一道命令。”


三位式神都是一愣。


佐助眼底毫无恍惚与柔软,唯有冰河般亘古沉寂的气息:“忘记有关宇智波鼬的一切,恢复自由身,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二少爷?!”伏苍猛地皱眉。


但佐助并不看他,径直离开了。


白鹿岭的山脚下全是枯林,佐助翻身上马,羽之结御牵着缰绳,迟迟未将缰绳递过去。


“你真要此刻就走么?”


“那你认为应何时走?”


“其实你又何必真赶伏苍他们走,毕竟他们跟了你兄长……”


“他们也伴不了我几年了,早晚都要散,又何必拘泥这点光阴。”


这话一出,佐助见羽之结御面色更为阴郁了。他倒忍不住一笑,只为调侃对方,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也掠过风流婉转的韵味。


“你说,如今我该唤你一声阿御还是结御先生?”


“你愿意怎么唤便怎么唤。”羽之结御心头酝着复杂,“只是,佐助……”


“有话便说。”


“你方才说,伏苍他们也伴不了你几年,是什么意思?你已经知道……”


“嗯。”


羽之结御神情明显一变,怔怔地望着马上的人,很快眼底就浮出一丝期盼的光:“既然如此,你必定知道如何补救生魄的办法——鸣人和太阴妖狐本是违背阴阳命理之律而生,你既能凭一己之力强行扭转他们之间的联系,将他们的命理割裂,那你肯定也能……”


“这两件事并没有联系。”佐助听得出羽之结御口吻里的担忧与急切,只是平静解释,“上一世的我能扭转他人命理,并不代表这一世的我就能扭转自己的命理。你既为神君,也应比我更清楚才是。普世凡人一旦没了生魄,就好比流水没了源泉,繁木没了树根,最终都会水竭木枯的。”


“可是……!”羽之结御望着这人冷静到几近淡漠的神色,再也无法维持平日里的镇定,“你说你没有办法,那为何你还能转世?没了生魄的人是不可能转世的——就算是鸣人去求冥界之主,冥界之主也做不到,你明明就知道……”


他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发现佐助看着他,仅是安静地等他说完。可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与佐助沉默相视,慢慢的,视线忽然就掠过佐助的肩头,落在了佐助背后的琴匣上。


大雪无声地顺着琴匣飘落,厚重的古木与苍凉雪色相融,散发出淡薄的暗香。


羽之结御忽然一怔:“难道……”


“冥河深渊的不老弦——听说过吗。”佐助看穿他心中所想,指尖这时凝起灵力。几乎是同时,琴木周身也氤氲出灵力的蓝色光晕,与佐助的灵息相连。


“七百年前与太阴交手,我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


“这琴弦并非蚕丝做成,而是取冥河老妖的胡须做成的。昔日我在这弦上施了移花接木,使它不仅承载了我的灵术,还承载了我的一部分生命力……虽说上一世的我死时已经没了生魄,但因这琴完好无损,所以我的命理也未彻底断送。”羽之结御怔怔看着琴,又听佐助继续道,“如今这琴已经不能离我的身了。若非你在这七百年间将它好好收着,兴许我也活不了这么久。所以,”他顿了顿,“谢谢你,阿御。”


这声道谢轻得像风,未及羽之结御细想,佐助已策马离开。


抬首一刹羽之结御只看到少年清丽冷锐的侧脸,胯下马儿一如风云疾驰,便是这纷纷而落的大雪,也随他肆意而去。 

 

二月二五,狐兵北上,白泽南下,狐鸑犬蛇于五彩婆神川汇合。


越过阎婆峰,再往北走便是五彩婆神川,狐鸑阵营四路士兵做罗网状朝着最后的白泽阵地进发。蒲耳身亡的消息讯传三军,白泽将士早已生出溃败之心。然短短一月不到,内政大臣又选出新君。


狐兵北上的那日,四十万白泽士兵当夜分作三路,翻山越岭反抄敌兵。不料其中一路被突然从五彩婆峡谷下冒出的夜狐兵马拦截,黑鬄与八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新君俘虏,又将数万白泽士兵以妖术囚禁,只等战后听从君主发落。


而另两路白泽行踪更为诡秘,一路正兵冲九尾而去,另一路则做奇兵,完全绕开了五彩婆峰。


这本是白泽的奇正相合之计,趁狐鸑尚未汇合,先一举击溃狐兵,再俘获九尾,逼迫狐族投降。但是二月二七这日,当天诸率领的白泽兵马在五彩婆神川与狐兵正面交锋时,另一路白泽奇兵却迟迟没有赶到。


五彩婆神川西面的峡谷里生着一片长生林,成千上万株长生树的妖力氤氲在地面,使整个地表都泛着淡薄的幽绿光芒。长生花开得正盛,淡紫的花绒清新盎然,虽然生长在大雪之中,却与早春之景无异。


然而,正是在这般与世隔绝的仙境里,白泽士兵犹似陷入噩梦,已经倒了一地。


林中并没有战斗的痕迹,士兵们全都温顺地闭着眼,在落满长生花的雪地中睡得安静。一眼望去,遍地银白的铠甲几乎与雪光相融。


一匹黑马从林中走过,马蹄踏过一朵又一朵长生花,直至踩到一个白泽士兵的脑袋,马儿终于停下,不再往前。


黑鸣人面色阴沉至极,本只是在长生林中稍作歇脚,没想到他打个盹儿的功夫,这些士兵就全都瘫成一堆烂泥了。他下了马,直接踢中脚边一个士兵的身体:“起来!”


一个不醒,他又踢另一个。按计划今日他本应与天诸秦歧汇合,彻底击溃那只蠢狐狸,可按这个情况来看……最后一脚他踢在副将腿上,几乎是将对方腿骨踢断的力度。可即便如此,副将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任他踢打。


一群废物!黑鸣人狠狠皱眉,眼底全是冰冷的嫌恶。但稍微冷静下来,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明明只是在此处暂做歇脚,这些家伙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昏睡不醒?


有人施了术,且术的范围很广——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眼底掠过一抹阴鸷,却又笑了。


“我说,”他对着空气不以为意地开口,“再不醒的话我可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你就是这样对待为你卖命的士兵?”


一抹白色身影终于从郁郁葱葱的丛林中缓步走出,不冷不淡的话里满是讽刺。


哪怕没有回头,这个刻入骨髓的声音还是令黑鸣人在一瞬间产生了扭曲难耐的兴奋感。“小佐助真听话,真的自己送上门来了呢。”他带着笑慢慢回身,转头一刹天地间浮光飞掠,暗影惊涌。


佐助还未动作便已无法动弹,从地底冒出的粗壮树根犹似一条条扭曲的巨蟒,一路从脚底沿着他的双腿往上爬,转眼就将他全身绞缠。


地面沉睡的白泽士兵化为黑云逐一消散,佐助知道这是幻术,而施术者已经盯上了他。随着黑鸣人一步步接近,四周景色一变再变,天空彻底暗了下来,唯有斑驳的星光倒映在静静流淌的暗河上。


风从水面掠过,暗河中这时升起一座古老的祭坛。庄严的低吟声和肃穆的盘铃声交旋,久久地回荡在水面。成千上万的祈祷者从水底冒出,虔诚地跪拜在明灯的清冷光辉下,这无疑是一场盛大祭典。而佐助的衣物也已经幻化为饰有白鹭与星纹月晕的祭司袍。


时空于此冻结,远方凝聚着冰蓝星黄相间的微光,清凛星泽遍布天空,令人如置梦境。


佐助回想起来,这应是上一世的他替那座生不出婴孩的城池做祭祀祷告的场景。这理应只属于上一世的他与鸣人的记忆,如今也全在黑鸣人的幻境中呈现。他虽然就站在祭坛之上,看似在向神明祈祷,可实际他的身体仍被树木紧紧束缚,丝毫不得动弹。


“看到你的信徒了吗,祭司大人?”黑鸣人睁着走到他身前,冰冷的手指强硬地抬起他的下颌,“他们都在等待着你的救赎呢。”


佐助一言不发,黑鸣人玩味地欣赏着他冷漠的表情,似是对他的反应早已看穿。他又道:“知道我和他最擅长的妖术是什么吗?赤狐作为狐族之首,幻术在整个六界都无人能及。你的幻术再强,终归不过一介凡人的幻术,与妖的幻术压根无法相提并论。如今你困在此处,除了鸣人,没有人能看到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要做点有趣的事情吗,就在这个圣洁的祭坛上,当着这些信徒的面?”


黑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少年必定不知情,他身着祭司服时有多圣洁,一如神圣不可侵犯的清月,却也令人跃跃欲试想要狠狠玩弄。赤红的妖指抵上佐助的唇,刮起一阵微弱的刺痛,黑鸣人爱怜地摩挲着这两片冰凉又柔软的唇瓣,而后慢慢俯首凑近,眼角因妖力的爆发也飞出了妖艳的火红色。


只是在即将吻下去的时候,他忽又抬眉,迎上佐助冰冷的目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顺势埋首在对方的颈窝里,一张嘴就露出了锋利的妖齿。


如锥刺破的尖锐痛疼从脖子上传来,佐助皱起眉,五指在袖下攥紧。


少年雪白的颈窝上早有了一道浅浅的吻痕,黑鸣人视而不见,只是缓慢地舔过那道已经渗出血迹的新咬痕。他几近煽情地嗅着这股鲜血的腥甜味,另一手早已带着强烈的占有欲狠狠囚住少年腰肢,肆意将人搂入自己怀里。


这是他早就想做、且已在梦中已经做过无数遍的事情。今日终于得以实现,他又以傲慢的姿态吻过佐助眼睑,道:“你可真笨呐,明明知道我是那家伙的另一面,还敢单枪匹马来见我。我与他既然互为一体,他对你是怎样的想法,我对你便是怎样的想法。这个,难道你不清楚么?”


“……”


“还是说,终究是我太高估你了?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能让你失去理智……为了你的父母,兄长,你宁可孤身一人前来寻我,也不愿为这场战争、为那家伙多想想吗?”因佐助不反抗,他便刻意挑衅压上他的身躯,手指也开始在他腰间暧昧地游走捏弄。


佐助睨他一眼,只冷淡道:“今日我既如你所愿,单独来寻你了,你想怎样?”


黑鸣人眉峰一挑,再次讽笑:“你到底哪来的自信与我斗?从羽之结御那里学了一点弱得可怜的神术,又学了一点人类不三不四的灵术,就妄图与我对抗吗?”


“你与鸣人比如何?”


“我为何要与他比?”


“我胜得了他,自然也能胜得了你。”


“可他没有资格与我比。”黑鸣人轻抵着这个傲慢的人类的鼻尖,声音阴柔而沙哑,“而且你似乎忘了,你只是一个人类,既胜不了他,也胜不了我。”


“你的话,是认真的?”


“……”


“我倒觉得,你们如何相比,应是我说了算。”佐助平静的眼底流露出嘲讽意味,“在我看来,你自然是比不了鸣人的——从头到尾。”


黑鸣人正想讽刺这人哪来的脸对别人评头论足,却又觉得不对劲。迎上那双从始至终都从容沉着的眼睛,他忽就蹙眉,拘着佐助腰部的力量不经意就松了几分,甚至是往后退了半步:“你,取回记忆了?”


“你不想么?”


“……”


“我今日只为你而来,还以为你会稍微高兴一些。”


“为杀我而来?”黑鸣人脸色明显有变,发出冷笑,“故意在此设下浮魇阵等我,拦截我的兵马,你是怕我与天诸汇合,然后杀了你的那只蠢狐狸么?”


“……”


“呵,难怪,难怪我说你敢单枪匹马来找我……不过,你以为你恢复了记忆就能胜过我么?七百年前你的诛神都没能彻底将我抹杀,就连封印最后也被我冲破,自己还死得那般凄惨,如今的你又拿什么来与我斗?!”方才的温情暧昧彻底消失,黑鸣人眼中只剩一片阴暗。他发出不以为意的冷嗤,仿佛只要能够讽刺到佐助,就可以得到至高无上的快感。但这次他的愉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发现佐助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动摇。那张脸犹似覆着面具,精美又毫无破绽,让他完全看不透面具的主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原来是这样想的。”一片沉寂中佐助忽然出声,眼底已覆上一层淡薄的悲悯。


这悲悯于黑鸣人而言极是刺眼,已经暗自握紧拳头:“难道不是这样么,你以……”


“别误会了。七百年前你之所以能从诛神中逃脱,只是因为我为了保住鸣人性命,强行扭转了术阵之力,致使封印出现裂缝,才给了你逃脱的机会。”


黑鸣人一怔。对往事的厌恶好比黏稠的蛛网缠上心头,他忽就咆哮出声:“那又如何?你以为你还能再次封印我吗?!少装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没了生魄的你,如今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强弩之末?确实如此。


“今日我来,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不知何时少年已摆脱那些树根的束缚,他慢步走向祭坛边缘,侧脸在明灯的光辉下尽显苍白。仅是看着祭坛下面无表情、犹似木偶一动不动的信徒们,他便忆起昔日种种。


“我如今才想起,你第一次化形出现在我们眼前,正是在飞鸟城附近的雪山上。那个时候你虽已化形,但还谈不上完全苏醒,也许是出于其他目的,也许又只是凭借本能追着鸣人走——因为鸣人才是你存在的根源。不过到了后来,你又喜欢追着我走,喜欢在暗地里偷看我和鸣人的一举一动,永远不敢露面。久而久之,就连自己原本存在的目的也忘了。”


“……”


“所以你在七百年间的每一次转生都是如此,转生之初意识总是无法彻底觉醒,也总像只才诞生在世间的小妖怪,没有任何记忆,没有任何目的,只能凭着潜意识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佐助回想起来,十年前那只小黑狐狸会溜进宇智波大院向他讨番茄,大概就是这个缘故。“不过时间稍微一长,你便又恢复清醒。你很清楚,如果在妖力完全恢复之前被鸣人发现你的存在,你必定会被鸣人抹杀。所以每一次转生你都有意识避开鸣人的所在之地……唯独这一次,”他话一顿,犀利的目光盯上黑鸣人,“你不再避开木叶守城,甚至选择在离木叶很近的沙耶村转生,这是为什么?”


“……”


没有得到回答,佐助却笑了,仿佛心中已经了然。


黑鸣人因他的笑而狠狠皱眉,又听他道:“你与鸣人相比,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你知晓鸣人的存在,鸣人却不知晓你的存在。你是他的心魔,只要他无法正视心魔,他将永远感知不到你的存在。而在这七百年间,你每次转生,都来不及完全恢复妖力就被封印。与其说宇智波家族的人太强,不如说你本就没有生欲,每次被发现后,都不会使出全力挣扎就任宇智波的人封印了。可唯独这一次,你甚至在宇智波家族的人找到你之前就早早逃脱了,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七百年间前六次转生都任人封印,仿佛对世间没有眷念,唯独第七次,却挣扎着想要彻底苏醒?


黑狐狸永远也不会承认的理由,被少年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了出来:“说到底,不过都是你的执念罢了。”


“我对你有执念?!”黑鸣人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面目也随之变得狰狞,“没想到这么恶心的话你也说得出口!看来这一世和那些凡夫俗子生活在一起,确实让你变了不少。”


“我可没说你对我有执念。”佐助不经意就戳破他的心思,“你想要的不过是鸣人所拥有的,所以你的执念也全都灌注在鸣人的所有物上。就像被冷落的小孩,没有讨到糖吃,只能觊觎他人的糖。”


黑鸣人的笑渐渐消失:“所以说,两个小孩同时向你讨糖吃,你给了其中一个糖,然后却给另一个巴掌?还是说,你觉得那家伙对你的爱慕是真情实意,而我的,你就感觉恶心?”他心口沉闷压抑,全然不知自己前言后语已经矛盾。


佐助却道:“从没放在眼里的东西,哪来的感觉。”


他的声音轻柔又冰冷,只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便令黑鸣人瞳色发红,如冰冷刺骨的风直灌肺腑,针扎似的疼痛全落在心脏。他一时攥紧五指站在原地,竟不知作何反应。


既无喜欢,也无厌恶,这七百年间他所纠缠的,就只是这样一段感情。


曾经被抛弃的失落感卷土重来,本以为早已结痂的伤口再度被狠狠撕开,一片血肉模糊,疼得令人窒息。他的脸上渐渐覆上一层惨淡的灰,难看至极,幻境也因心中几近崩溃的情绪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风起云涌,千百盏明灯一瞬幻灭,祭坛之下的暗河沸腾如火,空中乌云也迅速聚拢吞噬掉星光。而那些本是虔诚祈祷的信徒,此刻纷纷抬首,一张张苍白如纸的脸仰望着身着祭司服的少年,嘴里一齐低吟:


“骗子,骗子,骗子……”


都是骗人的。黑鸣人紧紧握拳。


“杀了你,杀了你……”


杀了这个自以为是的、令人厌恶的家伙……狐妖鲜红的指尖已经嵌入掌心。


信徒们的面色猝然发青,一时间全都化为妖魔鬼怪朝祭坛上扑去!那些被信徒们扔掉的经书化为一只只长着血红利喙的纸鸢,狂风呼呼而作,这光景扭曲却又艳丽,披着圣洁衣物、原形毕露的恶鬼们对着神坛上皎如明月的少年祭司伸出了狰狞的爪牙,犹似饿狼扑食。


时间仿佛就定格在这一刻,少年与恶鬼之间的斗争,是古文也无法描绘的绮丽。


但在下一瞬,恶鬼们就被一股凛冽的白色灵力全数净化。鸢逐水飞,光随影散,在那双深如浓墨的眼睛中,恶鬼们不复存在。


一百道蓝符已经飘浮在佐助周身,随着他甩袖而过,全都燃起渺渺茫茫的灵火。这光景与七百年前他召出「太阳之阵」时如出一辙。


“十年前在沙耶村我未取你性命,姜河那夜也放过了你……”


低哑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佐助抬首,但全然不见说话人的踪影。


“但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


凌冽逼人的杀机猛然袭近,佐助一怔,一道血光猝不及防就从后面贯穿他的肩膀,喉间顿时涌上一阵温热腥甜的味道。黑鸣人已瞬闪在他背后,眸光狠戾再不见任何温情,五指聚灵成刃直刺他心脏!


黑炎一瞬跃起,突然现身的天照及时挡开黑鸣人的攻击,后方雷光跃动,麒麟也趁势袭来!三股力量交相碰撞,激起暗河水波万丈。两个式神一前一后夹击,黑鸣人不耐地避开,终于退离佐助十步之远。


鲜血迅速染红肩头,被撕裂的剧痛从右肩传来,佐助脸色已经发白,所幸背上琴匣完好无损。他定了定神,再一次五指按地,将灵力灌注在未完成的术阵之中。


黑鸣人有一点没有说错,如今的他没了生魄,这样的人类躯体用不堪一击来形容也不为过,力量更是无法与七百年前相提并论——所以,必须得速战速决。


“喂!你曾经和这家伙交过手,难道就不清楚他有什么弱点吗?!”


麒麟在雷光中疾掠,却始终近不了黑鸣人的身。眼看黑鸣人的妖力将他的雷光全数吞灭,连地面的长生花也全数枯死,成千上万的管形妖狐从阴沉沉的黑气中冒出,他不得不放下素来倨傲的性子,跳到天照身后和天照背对而立,共同抵御已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妖狐幻影。


“这家伙压根没有弱点,今日我们必须得全力以赴。”天照握紧神炎枪,眼神冰冷又厌恶地看向这些狐妖幻影的主人。


黑鸣人看着他仅是一笑,杀戮之心再一次膨胀。狐影忽然疾闪而过,天照一惊,还未回神神枪就被打飞。骨骼碎裂的声响被诡异的狐啸淹没,他几乎凭本能躲过黑鸣人的第二次攻击,却在下一瞬又被黑鸣人一手刺穿胸口。


麒麟惊讶于敌人的速度,同样未能捕捉到对方身影就被一脚踢下祭坛,直接滚落在汹涌的暗河中,雷光尽灭。


“七百年前你都未能赢我,今日还想赢我。”


不再管两个式神,黑鸣人傲慢地走近半跪在地的阴阳师。佐助嘴里低吟着,草薙剑突然从匣中飞出,剑身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剑气朝黑鸣人刺去,所经之处所有妖雾都被净化。


黑鸣人斜身避开剑锋,再回头时留意到半空中已经成型的九道金色术阵。犹如太阳之光,这术阵正源源不断散发出灼热的能量,古老的吟诵围绕在四方,转眼便形成一个金色囚笼。


“那家伙作为纯阳妖怪召出的太阳之阵都不能拿我怎样,换了你,结果只会更差。”黑鸣人冷淡地看着佐助,见佐助额上满是冷汗,鲜血已经顺着这个人类的肩膀染红了他的衣襟,血色延至袖摆,他的指间也尽是黏稠血液。很明显,自己方才那一击足够让这具本就没有生魄的人类之躯更加虚弱了。


为了召唤「太阳之阵」也是不要命了,就这么想杀我么?黑鸣人竟是笑了。


佐助沉着脸,只感到背后一瞬飙过的阴风,他霍然跃起避开袭来的血光,如惊鸿掠水贴着黑鸣人背部滑落!黑鸣人却是从容不迫,反手又是一掌,这一次尖如利镞的妖力直接贯穿佐助的身体。


一瞬间少年只听到自己心脏发出强烈的“咚”的一声响,仿佛即将停止。


咔嚓——琴木破裂。


唇齿间的血味越发浓重了,佐助强咽下止不住上涌的鲜血,又稍稍抬眉,眸光如出鞘之刃直抵黑鸣人的咽喉:“你以为太阳之阵是谁创造的?”


“我知道,是你。一个将死之人。”


明明都这么狼狈了,却还要嘴硬,黑鸣人忍不住讽笑。但很快他的笑容就有所凝固。


金色光辉普照着大地,「太阳之阵」的术力在这一刻发生着空前绝后的膨胀,翻滚的热浪仿佛要席卷至整个天地,这完全不是那日鸣人召出的术阵可以相比的力量。灵符一道接一道飞升,与此同时地面霍然腾起上百道阳气逼人的光柱!


这些灼目的光柱将黑鸣人团团包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厌恶这些光,哪怕顶着被灼伤的疼痛,也是肆意地发泄着妖力将所有光柱一一击碎。


但等他击碎最后一根光柱时,才察觉脚底已被什么缠住,他对佐助的追杀也就到此结束。


若说「太阳之阵」不足构成致命威胁,但看到脚下一片猩红时,昔年噩梦阴影纷至沓来,令黑鸣人的身体有了一瞬的僵硬。


「诛神」既非神术,也非妖术,而是他所见过的最为血腥丑陋的灵术。这术并不辉煌神丽,也没有半点灵气萦绕,一旦生成,就会在地面化出黏稠腥浓的血池,好比地狱张开了血盆大口即将进食。腥甜的气味已扩散至整个上空,血池中一瞬飞出数道血红鞭影,若蟒蛇绞食般以惊雷震空之势朝术阵之中的猎物扑去。


与此同时,「太阳之阵」的金色囚笼也对准地面的猎物笼罩下来。


黑鸣人站在血池中,任血影缠遍全身,头顶的阳光几乎将他焚烧为灰烬,他也无动于衷,只是安静地凝望着术阵外的施术者。


佐助同样凝视着他,只是这份凝视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温情与柔软,只有势必将他彻底抹杀的冷静与决绝。仅是这一瞬,黑鸣人不知该如何面对佐助这种直白而又淡漠的眼神。他几乎快要习惯永远的冰冷与黑暗,如果不是鸣人忽然改变,如果不是鸣人主动接近佐助……他对另一个自己这种寻求温暖的行为嗤之以鼻。然而,却又嫉妒得发疯发狂。


“原是如此……”


也本应如此。


那种淡漠的眼神,于黑狐狸而言并非山洞里少年替他抚雪时明朗如月的神采,反而是将他推向更深更暗处、蛊惑着他永远不要回头的恶魔的低吟。但他也早已在恶魔耳畔低吟,他绝不会回头了。


“吼——”


血池中的妖气忽然变得狂躁,血雾之中显露出庞大的黑狐妖之身,咆哮着想要冲破束缚!那布满尖锐妖齿的口中喷出毒雾,毒雾径直朝佐助卷去,带着憎恶之心要将少年的四肢百骸彻底侵蚀腐烂,而后与之共赴鸿蒙。


佐助只是看着他挣扎,受伤的右臂早已无力抬起。血池中的七十二条铁链在狐妖剧烈的挣扎下碰撞出刺耳激烈的声响,其中几条因为妖力的冲击开始出现裂痕。天照用神炎枪支撑着半跪在地,见此情状暗道不好,若是又被这狐妖冲破术阵……


“鸣人。”


佐助忽然道,声音轻柔得像月光,又无情得像利刃。


吾名,吾身,即吾咒。


只这一时,狐妖无声地瞪大眼,全身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再也无法动弹。这是无形的绞杀与束缚,那些铁链乘机猛然穿破他的皮毛肌肉,皮肉之中又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鲜血如注流淌在地,诛神之阵像许久不曾进食的饿狼,茹毛饮血吞噬着他的妖力。


“我不叫鸣人……”


他在挣扎中轰然倒下,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望着少年的身影,像望着无法触及的风云。


碧水上策马并行,璎珞下醉酒,戏子的妆容,夜空中每一束烟火消失的轨迹……从那双漆黑的杏眼里,他将自己七百年孤独又苍凉的光阴全数看尽,不是任何一本戏折子上的结局,只是一场既无缶鼓之音、也无听众看客的独角戏。


一切都是鸣人的,可他不是鸣人。


“我叫太阴……”


他喃喃道,双目逐渐变得空洞,却仍是执着地映出那只沾了鲜血的手,也是曾替自己抚雪的手。恍惚又记起小孩递来一个盛有番茄的木盘,在流萤游离的夏夜,孩子安静注视着他的眼睛敛尽星光。


“我叫……”


原来时光溯流什么都没有改变,无论是相遇还是结局,全是死在命运里的惊艳。


佐助垂下眉,双目空空地看着被束缚在血池中、没能把话说完的妖怪。妖怪再没有一丝挣扎,妖息也彻底散尽,但那双殷红的眼睛仍然睁着,那只手僵硬且固执地朝着自己的方向,似是想要牢牢抓紧什么。


结束了。


他闭上眼,胸口突然一闷。


琴匣上的细绳此时断落,琴匣摔落在血池中,发出“咚”的一声响。


原本沉睡在林中的白泽士兵全被方才的妖力冲到山脚,因浮魇之力,五日之后他们才会苏醒。天照扶着麒麟从妖雾中一步步走出,见黑鸣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而佐助挺直的身影立在血池前,苍白的脸颊溅上斑驳血迹,虚弱得仿佛已经耗尽所有力气。


天照立马上前,却先看到血池中灵气渐散的琴匣。那一瞬他感到浑身血液都凝固,不可置信地看向佐助。


就为这一人,父亲,母亲,还有兄长……


佐助垂着眉,眸子半是澄澈半是空洞地看着血池中的狐妖尸体,心口已经浸满悲苦。他压下眼中酸楚,又想到鸣人,不愿再多看黑鸣人一眼,转身离去。


天照立刻叫住他:“你去哪儿?!”


“这里离鸣人的营地应该只需半日路程。”


“你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去帮他吗?!”天照一时吼出声,连麒麟也忍不住皱眉。


被吼的人却摇头:“我想见他。”


天照一愣。


琴匣的灰烬与黑鸣人的尸体慢慢融入血池,佐助的眼睛几乎失神,仍是低声重复:“我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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