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别放屁股道具)

我视他的骄傲如珍宝。

阴阳23

*阴阳师架空设定,偏神魔风

*妖君鸣x人类佐,有年龄差

*人物ooc,鸣人偏黑,原创角色多,私设如山,请注意避雷。


23


轰隆!闪电划过天际,大雨随即滂沱而下。


雨水将地面冲得一片坑洼泥泞,白色寒雾凝在空气中,少年单膝着地,一手捂着发热的肩头,素来镇静的面容已透出几分苍白。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没有理会,只是瞥向旁边烈火蛇的尸体。这妖蛇已经彻底断气,但它的主人却成功逃脱。这还是第一只能从他手底下逃走的妖怪。


“佐助……?!”


“不要碰我,”佐助提醒,“我身上有蛇毒。”他语气冰凉且带有命令的意味,这让鸣人的手停在空气中,迟疑片刻,皱起眉,仍是不管不顾地握住了他的肩膀。


佐助一下蹙眉:“你……”


“好了,我皮厚着呢,这种程度的蛇毒还伤不了我。”


幽绿的毒瘴气缠在少年湿透的衣衫上,鸣人无视自己被灼伤的手指直接触碰那蛇毒,慢慢释放妖力替佐助疗伤。佐助闭上眼,灵力自体内溢出,两人同时祛毒,蛇毒很快便消融。


片刻后佐助重新睁眼,像没事人的模样起身。鸣人知晓这人早已习惯这种日子,受了伤就疗伤,摔了跟头就爬起来,至于疼不疼难不难受,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自是心疼不已,嘴上偏要讽刺:“啧啧,真狼狈,以后还要一个人出来除妖么?”这是对佐助命令自己不许跟着他的怨念。


佐助听得出他的不乐意,只是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扯了扯他的脸皮。


“疼疼疼……!”鸣人倒吸一口冷气,恼火得要跳脚。


“叫你在屋里呆着督促阿御学习,谁许你出来的?”


“谁想和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待一块儿?何况那家伙本来就是一个书呆子,需要我督促么?”鸣人拼命揉着压根不怎么痛的腮帮子,又瞥到旁边的蛇尸,“蛇妖吗?”


“嗯,一个叫大蛇丸的妖怪,倒是有些心机。”佐助抬头看了眼天色,“回去吧。”


百里空谷青山,云萦烟缭下的石径千回百转。


夜间的青梅谷山雾尤为浓重,像一只变化莫测的山妖游走在谷中。这雾气颇为湿寒,鸣人将自己的红袍裹在少年清瘦的身躯上。两人并肩穿过青石路,眼看前方出现树屋子,佐助忽然出声:“回去别告诉阿御我受伤的事情。”


“我偏要说~”


“我看你是不想要狐狸皮了。”佐助眼里掠过威胁的冷光。鸣人却更加放肆地凑到他跟前,轻佻地笑着,眼里含光:“我是不想要了,可你舍得吗?”


“那试试?”佐助挑眉。


“好啊。”鸣人歪着脑袋,忽然就在这人的唇上啾了一口,转眼又变成小狐狸,甩着四条小短腿飞快往前面的树屋里溜。


佐助无动于衷地看着狐狸跑,等狐狸快溜进木栏时,才轻吐一字言灵:“止。”


狐狸忽然“嘭”的一声撞在无形的门板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那就如你所愿,试一试。”


隔着青色雨幕,鸣人看着少年拎着狐狸尾巴将狐狸倒提起,进了小屋。


青梅谷这个地方,佐助只来过一次,还是为了找一个男人。鸣人想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一日上午佐助才和千手柱间见过面。


佐助的师父常年行踪不定,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四年前的事了。只不过,四年前斑离开的时候丢了一只非常吵闹的式神给佐助养,佐助不喜欢这个聒噪的式神,但又甩不掉,所以这四年来游走四方的同时也一直在打听斑的下落,想把这式神塞回去。


鸣人一直都很清楚,这个宇智波看上去虽然总是远超年龄的成熟,但偶尔在某些小事上带着一股天然的较真劲。比如那个叫豪火球的式神,吃了佐助四年灵力,却始终无法修成人形,一直都是一团愚蠢的火球。佐助不想帮斑养式神,又甩不掉,所以只能选择物归原主。


鸣人对斑并不熟悉,甚至从未见过斑。但他知道斑是养大佐助的人,也是佐助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斑很强,这是鸣人在佐助无意提及幼时的事情时得知的。可斑像风一样,总是行踪不定的。佐助也像风一样,走到哪里就是哪里。这样的两个人,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联系却少得可怜。唯一让佐助坚持找到斑的理由,就是那只怎么都养不成人形还要白白吃他灵力的豪火球。


千手柱间是宇智波斑唯一认可的朋友,佐助会到青梅谷来,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斑的行踪虽然总是飘忽不定,但有偶尔会到柱间这里来喝酒的习惯,可能是一月一次,可能是一年一次,时间总是不定的。


柱间与斑相识不过短短十年,但用柱间自己的话来说,他好像百年之前就与斑认识了。犹似故人归,柱间这样形容初次见到斑的印象。然而两个人类之间的友情是无法勾起鸣人兴趣的,只是那时佐助以晚辈的姿态恭敬地坐在柱间身前,所以他也很有耐心地坐着,认真地听完了柱间讲述的他与斑的一些往事。


龙涎树后的小屋与记忆中的模样分毫无差。千手柱间的小屋全由树与叶编织而成,巨大的神木支撑起可以挡风遮雨的繁茂枝叶,树荫下全是一片湿润发亮的翠绿。屋外傍着一汪清池,池中有云有月,晨有清风夕有彩霞,这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柱间本人也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许多小妖怪都喜欢跑到他这里来,前来拜访的村民们时常能够看到小黄狗的脑袋上蹲着两只鸟妖,花妖在树下荡着藤蔓做成的秋千。小妖怪们将柱间当做主人,饿了渴了受委屈了,都会来找他。


走过草桥,鸣人拉开竹帘,目光飘进去,不出所料看到屋子里端坐的人——


七百年前的羽之结御尚未成神,眼睛是人类惯有的普通棕色,头发也仅留到肩头。这样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小姑娘味道。


草廊另一端传来脚步声,少年拎着狐狸走近了。鸣人只能安静看着,心中早已五味杂陈。因这是记忆,记忆里的人是无法察觉他的存在的,而他也无法触碰记忆中的人。


他难免回忆起这段光阴里发生的事情。初来千手柱间的青梅谷,也就是在这间清凉的树屋里,那个温柔又开朗的男人笑着替三位客人一一倒上粗茶,也道出了令佐助感到遗憾的事实——


斑正好在一个月前来过青梅谷,可惜也在一个月前就离开了。后来因柱间要去云泽村除妖,索性拜托佐助在青梅谷中暂住几日替他看屋,因为是前辈的请求佐助不好拒绝,所以才有了三人在青梅谷中留宿的回忆。


天色昏昏暗暗,大雨终于停了。雨后残留的湿气氤氲在空气中,令狐狸不适地打了个喷嚏。佐助一进屋便见少年端坐在木桌前,桌上翻开了几卷书。这些书全是柱间的,少年像发现宝藏一样埋头苦读,手里还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阿御,天晚了,点了灯再写。”


“你回来啦。”被唤做阿御的少年眼中闪过掩饰不住的高兴,但一抬头就看到外面草廊上被倒挂在草栏边、四只小短腿都被草藤紧缠的狐狸,一愣。


正好狐狸也瞥到他,只凶巴巴威胁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倒挂练功的狐狸吗?再看挖了你眼睛!”


佐助回头清冷一瞥,细眉也轻挑:“你要挖谁的眼睛?”


狐狸立马哼的一声偏过脑袋,气鼓鼓又不甘心的模样,但不敢再口吐恶言。


羽之结御这时起身,走到木架前取出柱间用龙鳞做成的灯盘。温暖的烛火一时映亮屋内,借着光亮他看到佐助有些发白的脸色,不禁担忧道:“佐助,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什么,只是累了。”


“那要我帮你……”


佐助摇头:“我今日要早些休息,想请你帮我留意一件事。”他捏起一支香,插在香炉里点燃,“你替我看着鸣人,这柱香燃尽之前不许他下来。”


外面狐狸闻言又哼哼一声:“你求我我也不下来!”


“鸣人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


“没有。”佐助只淡淡扫过挂在外面的狐狸一眼,转身便要往里屋去。但瞥到羽之结御捏着笔明显欲言又止的表情时,他停住脚,稍稍侧过头:“想问什么便问吧。”


这个人总是这么温柔,而且聪明。羽之结御心里一动,有些闪躲地挪开视线:“我、我一直在想,我们的同伴似乎都致力于学习那些攻击性极强的阴阳术,法术或者巫术……只是我一向不喜与人争斗,所以便只想学习结界术和药理医术。可这样对一个阴阳师而言,会不会显得太过无能了?”


佐助一眼轻瞥过去,羽之结御连忙埋下脑袋,手指无措地搓捏着,只希望自己的自卑和怯懦不会被那双明亮而沉静的眼睛捕捉。


“你愿意学什么便学什么。但你要明白,所谓阴阳之律,永远都是相生相克、相依相存的。攻守也是如此,攻可为守,守可为攻。结界术若能发挥到极致,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那、你以后教我结界术好不好?”


“不。”


简单粗暴的拒绝,外面的狐狸用狐狸爪子捂着嘴巴噗嗤噗嗤的发出嘲笑。羽之结御连忙起身走到这个冷淡的少年跟前,握紧拳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会认真学习的!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也不会……”


“我说过不会收人为徒。何况你不是说要去萤龙之境么?这里离萤龙之境不远了,不久之后我们便会分路而行。不管怎么想,我都不适合做你的老师。”


明明即将分别,少年口吻却是不悲不喜,这令羽之结御眼中浮现一阵失落,垂下脑袋,握着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他压根不想去萤龙之境,这只是一开始为了和佐助顺路的借口而已。


大抵是察觉到他的失落,佐助轻叹口气,道:“阿御,以你的天赋完全可以自行修炼。不要自卑。”自卑会让人变得懦弱。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可是……”


“日后你修炼时倘是遇到什么麻烦,随时可以用纸童子找我。”


“真的?”羽之结御一下抬头,眼底重新绽出期盼的光亮。


“我不骗人。”佐助说着,又一眼扫过他在纸上写的东西,“你若要了解这种病况,最好与附近村民多做接触,一两个病例并不能解释所有情况。患火邪者生风动血,何谓热极生风,何谓迫血妄行,生风是怎样的病况,动血又是怎样的病况,这些也都应一一写清。”


他说完便进了里屋,羽之结御低头,见纸上书写的“火邪”一处,“生风动血”四个字后面空空如也。他顿时红了脸,连忙对着里屋的门帘大声道:“是!我会认真写的!”


被吊在外面的狐狸又噗噗两声笑,阴阳怪气得很:“是~人家会认真写的啦~”


羽之结御回头瞪鸣人一眼,但并不与他斗嘴,只是重回到案前坐下,继续埋头写字。


半柱香的时间晃眼就过,天色暗得很快,似乎只在转眼之间。


狐狸仍被那些施了灵术的草藤紧紧缠着,无聊地晃着九条尾巴玩,而里屋的人一次都没有出来过。


佐助恐怕不是单纯地想要惩罚自己这么简单吧,鸣人忽然察觉到什么。他知道这人从来都不记仇,因为有仇当场就报了。所以以往惩罚他都是一次性来得痛快又猛烈,从未像这次这样还规定了时间。


不对劲。鸣人一下挣开那些草藤的束缚,落地的一瞬化为人形。


正在屋里翻书写字的羽之结御见这男人忽然大步跨进,脸色微变,立马道:“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到,你又想惹佐助生气吗?”


“我惹他爱还来不及呢,怎会惹他生气?”鸣人吊儿郎当地笑。


这种厚颜无耻的话自然是得到羽之结御鄙夷的白眼,眼看鸣人进了里屋,也不去拦。反正他也拦不住,索性让这狐狸闯进去,佐助自会收拾。


只是一进去鸣人的笑便消失了。他沿着小廊悄无声息地过去,但里屋没人,只有一叠整齐干净的衣物放在床头。他扫视一圈后退了出来,又拐过曲曲折折的木廊,终于在木廊尽头的水池中找到了佐助。


在鸣人的记忆里,这个宇智波似乎从未被妖怪伤过。唯一一次例外,就是这次在青梅谷遇到的大蛇丸。因为大意而中了大蛇丸的蛇毒,这是鸣人在树林里找到佐助时就已经知道的事情。只是当时他以为已经帮佐助将蛇毒逼出,而佐助也没有伤势过重的表现,所以就没有太过担心。可眼下来看,他和佐助都低估了那个叫大蛇丸的妖怪。


看到佐助脸上隐约可见的红晕时,鸣人一瞬就明白了。大蛇丸用来对付佐助的并非一般蛇毒,而是美杜莎之毒。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佐助要将他挂在外面,不许他进屋了。


偶尔鸣人会觉得,这个人类一点也不像人类,虽然只有十六岁,眼里包容的世界却远比普世妖神更为广阔。可如今看到这一幕,他才明白,这个宇智波确实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强大,却也单纯。中了这种下三滥的毒,也不知如何处理,只会用泡冷水的方法来缓解。


少年背靠岩石,无力地坐在清亮的水池中,白衣下的身子犹似无瑕美玉在水中泛着湿光。他并没有注意有人在接近,眼帘始终轻垂着,一只手还紧捂着已经发红的后肩。


“鸣人……?”


一团火色忽然闯入眼帘,佐助一愣。狐狸肚子圆圆,浮在水面像个火球,九条小尾巴自由得像蝌蚪摆来摆去。他仰躺在水里转圈圈,转啊转的就转到佐助眼皮子底下,哼哼出声:“一炷香时间结束了哟~”


佐助沉了脸色:“你出去。”虽是冷凛的命令,但那双清漉漉的杏眸难掩羞赧,眼角甚至沾着动人心魄的湿红。这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反是叫狐狸看得出了神。水池忽然“哗啦”一声响,狐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发男人从水中冒出,那身枫叶红的衣裳也被池水浸透。


“我偏不。”


青梅花雪白的花蕊就绽放在岩石上方的枝头,在夜间溢出青涩而诱人的味道。那双蓝色眼睛透出了蓬勃的野性,却也是温柔的。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我自己会处理,你出去。”


“让我看看。”鸣人放低声音,虽是询问的语气,话里已透出不容拒绝的强硬。无视佐助眼神中的抗拒,他强行拉开佐助捂着肩膀的手,然后看到那雪白肌肤上三个黑勾玉形状的咒印。触碰咒印时指腹隐隐传来一阵灼热,他不禁皱眉:“还疼么?”


“只是有些热而已。你先出去。”佐助再一次强调,眸光垂落在水面,压根不敢看他。


鸣人清楚看见那素来清冷如雪的杏眸里洇开了浑浊的艳色,同时也捕捉到他的闪躲和动摇,只是哼笑一声,刻意凑到他眼皮子下:“我说小佐助,你就算在水里泡一晚上也没有用,这种情况可不是泡冷水就能解决的。何况泡了冷水吹了冷风,倘是着凉发热了又该怎么办?你深谙药理,唯独对一些下三滥的东西不曾做过了解,眼下既然着了它的道,不妨听听我的意见怎么样?”


“这么说来,你很了解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了?”


“你这会儿何必怄我?”鸣人不恼反笑,“倘若怄我就能让你解了这毒,我也任你说去。”


“我不与你胡搅蛮缠了,你愿意待在这水池子里就继续待吧。”


佐助仍是撇开目光,说完就要起身,鸣人却一手拦住他。清池里忽然荡开枫叶红的波澜,被鸣人搂近时他连忙抓住鸣人的手臂想要阻挡,但抬头就撞进那双铮亮的蓝色眼睛,心头惊跳不已,像小鹿乱撞。


两人呼息纠缠,但鸣人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把他禁锢在怀,安静地看着他。


不该是这样的。佐助眸光摇曳着,像水池中波澜不定的潋滟光影。仅剩的理智迫使他要冷静,然而鸣人炙热而隐忍的目光又仿佛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知道鸣人在克制,也知道鸣人在等待,终是道:


“鸣人,你要想清楚……我是人,你是妖。”


这是什么话?鸣人不明白。没错,即便是七百年后,站在这场回忆外观看一切的他,也不明白那个时候佐助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看来这个宇智波从不在意人妖之分,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一个人类,杀过神,也救过妖,三界于他而言不过就那么一片天一片地。这样的一个人,也会说出这种话么?


七百年后的他无法理解,七百年前的他自然也无法理解。


单纯以为佐助是在意人与妖的身份差距,他并未多想,只用沙哑的声音抛出一句自负又盛气凌人的话来:“你便是神,我也要你。”


而后他听到佐助轻轻的叹息,像柔软的落花跌在他的心湖上,激起一圈圈不可控制的涟漪。而他的贪恋与爱慕几乎要溢出心口。


于是一泉清池,一场鱼游水欢。沉溺者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鸣人站在廊上,看着清池中久久无法静止的波澜。旋旎的夜色与青梅花的味道相融,那还是第一次,他知道那双总是藏着深冬的黑眸竟也能透出令人心动的艳丽色泽。也是第一次,他觉得生命里有了绚烂温暖的光彩。这世界并非仅是母亲死时的猩红,也不是被群臣诸将永远尊崇奉承的苍白,而是专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色彩。


水池四周有一道赤红的结界,两人动静不小,但被屏在结界外的羽之结御没有丝毫察觉。


鸣人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按理说这是羽之结御的记忆,自己的视角应该跟随羽之结御的视角而变化。可这一场鱼水之欢明显超出了羽之结御的记忆范围,或者说这些本应只是他记忆里的东西。


「狐潜术」会直接潜入人心中那些最深刻的记忆,青梅谷这一夜无疑是他命格中最刻骨铭心的回忆,为何就变成了羽之结御的……难道说,自己的记忆和羽之结御的记忆相融了?


空中忽然落下晃眼的光影,他蓦地惊醒,感到不适,急忙偏了头躲开。


已经是……早晨了?


近处的碧池里水鸭双双躲在荷叶下戏水追逐,鸣人有些恍惚,回过头,身后的龙涎树与七百年前一样高大茂密,每片叶儿都是饱满深浓的翠绿。那些细碎的光从叶缝间漏下,又温柔地落到他的脸上。


这里是青梅谷外。他记得第二日清早柱间就回来了,而佐助也是在这一日与柱间辞别。


一声马鸣忽然传来,他回头,只见不远处的青径上两匹马儿正往谷外的方向慢行。


“你心情不错?”


少年瞥过旁边叼着草根哼着小曲儿的狐狸,眼里满满的诡异。后者并不理会他,仍是迎着阳光哼哼,脸上六道胡子几乎要飞起来,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些什么。


“我们还是去山道上等佐助吧。柱间先生太热情了,可能还要和他多说几句话。”


“行。”


平时你说一句他就要呛一句的人,这会儿竟答应得这么爽快,羽之结御的眼神顿时更诡异了:“你心情真的不错?是喝了酒?还是又被佐助揍了?”


“管好你自己就是了,小鬼~”


鸣人望着两匹马儿的背影相继走出谷外,忍不住想笑。他想羽之结御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时自己的心情为何看起来那么好,这家伙在七百年前真的是个幼稚的笨蛋。


“那就多谢前辈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又转头,看到第三匹马儿从树屋的方向过来了。


这一路的龙涎树都生得茂密,马儿载着主人缓步而行,月白色的鬃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少年全身笼在深浓枝叶下的斑驳光影里,白袖也随风忽起忽落,似与清风逗留不肯离去。


安静地看着这一人一马的走近,仅是刹那之际,鸣人便生出一份苍白薄凉的无力感。


时至今日他才察觉,原来时间真的能够带走很多东西,带走佐助的生命,带走他的自负,带走两人自以为刻骨铭心却又不堪一击的感情……唯一没能带走的,反倒是随着年深岁改令他越感痛苦与折磨、在他骨子里残留至今的,对佐助几近病入膏肓的爱慕。


贪嗔痴念是真,爱而不得是真,求而无果是真,舍而不能是真,唯憎恨厌恶是假。一旦见了这个人,便满眼满心都是这人的模样,再也拿不出拧断对方脖子的气魄,也拿不出想要复仇的狠绝……


何等可悲,鸣人在心底自嘲地笑。


他并没有让路,等着佐助走近。落在脸上的日光是那么熟悉亲切,真实得不像记忆之境,仿佛时间真的逆流回到七百年前。然后马儿像穿过空气那般,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抬着头,马背上少年一双眼睛清亮犀锐,但看不到他就站在那里。

 

翌日天还未亮,羽之结御带着昏沉的意识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营帐里。他想起昨夜的事,连忙掀开帐门,一眼便看见不远处的另一个营帐外,鸣人就站在帐门下,不知想什么明显在走神。


他走过去时,鸣人察觉到他的气息,只是轻轻瞥来一眼:“结御先生不多睡会儿?”


这一声结御先生听得羽之结御眉心一跳,知这狐狸是故意嘲弄,也不与他生气。


“你昨夜在我的记忆里都看了些什么?”他开门见山。


“看到你哭鼻子的样子,像只青蛙一样难看。”


“……”


见羽之结御不吭声,鸣人反倒哼笑一声。但这笑是僵硬的,他又垂下眼,残留着猩红的眼底全是苦涩与晦暗。他的心脏好像还被禁锢在昨夜的冰冷痛楚中,迟迟没有复苏。


他并未说谎,昨夜潜入羽之结御的记忆犹似重回到过往的一场场梦魇。先是在青梅谷,他看到自己与佐助互通心意,后又在观星山,他看到羽之结御跪在大雪中撕心裂肺地哭喊。


七百年过去了,上泉村变成了上泉城,观星洞的洞口前重新长出了白色小花,时至今日他才知晓,原来自己被封印在观星洞里的那日,那个曾陪他走过春夏秋冬的少年就在洞外无声无息地终结了生命。那些巨石像命运一般彻底堵死了观星洞的洞口,堵死了他最后的期盼和希望。而少年背靠石堆僵硬地坐着,落雪悄无声息地覆满他单薄的身体,他的手指瘪如老木,脸颊也似凋零的残叶,遍布枯纹。


那曾是他眼中的云与月,可死时宛如尘与土。


那也是第一次,他见到了斑,虽然是通过这种方式。他看到苍茫大雪中这个男人的身影突然出现,看到羽之结御跪在雪地里,哭着求他救佐助。可斑只是凝视佐助的尸体许久,终归没说一句话,仿佛用眼神发出一声叹息,转身便离开了。


斑漠然的神色下掩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甚至有几分愠意和痛楚。他猜想斑应是看出佐助没了生魄,才会这般束手无策。


“你再敢对我读心术,”鸣人忽然以冰冷的眼风扫过旁边的人,“我便剜了你的眼睛。”


“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说谎而已。”羽之结御轻叹口气,眼神尽显无力,“你没有说谎。但我也没想到,即便是看了我的记忆,你还是像无事人一样。”


“那你要我怎样?哭着说‘原来是我错了’吗?”像要故意刺痛对方,鸣人发出冷淡的嗤笑,“然而事实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是见佐助死了就乱了方向,将怨恨与怒火全都发泄到我的头上……终归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你没有看到佐助脸上的纹路吗?他是因灵力竭尽而死,而他的灵力会耗尽,这与你脱不了干系。他在你身上施加了诛神,这本就是极耗灵的一种灵术。”


「诛神」是佐助诛杀术式中最具威慑力的灵术。这个灵术是先封后灭,一般针对极强的敌人。灵术起初名为「诛」,因在旅途中被佐助偶然提及,皮痒的狐狸嚷嚷说这名字太简单,非要佐助改名。嚷了半天,最后佐助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写了「诛狐狸」三个字吓唬它,气得狐狸哇哇叫撒泼打滚闹了一晚上,闹得佐助整晚都不得安宁。最后佐助被闹烦了,只得迁就它,顺了它的意改为「诛神」。


在羽之结御的记忆里,这个灵术佐助只用过一次。术如其名,杀伤力极强,短短一瞬就能施与被封印者几近命令性的残酷抹杀。再强的生灵,一旦陷入封印阵都不可能逃脱,最后被抹杀也只是时间问题。且术式一旦发动,就算是施术者也无法中止。


“你还真是愚不可及,看来不管佐助如何教你,你也永远比不上他聪明。”鸣人垂下眼睫,看着地面一朵正迎风摇曳的白色小花,“一个灵阵就能让他灵力耗尽,你以为他和你一样么?倘真如此,以那他性子在七百年前都不知死了几百遍。我原是追野猪追到洞里突然被封印的,在被封印之前,我根本没有和他动过手。”


羽之结御一愣:“你什么意思?”


“在封印我之前佐助就已经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而他之所以会耗尽灵力,是因为他没了生魄,却还要强行发动诛神。”


“倘是生魄没了,他不可能冒着耗尽灵力的危险强行发动诛神。”羽之结御沉声笃定道,“他的生魄明显是在发动诛神之后没了的。”


“但结果都一样。”


鸣人心中乏力,不愿再多说,也不再看羽之结御一眼便转身离去。


佐助发动「诛神」前就已经失去了生魄,也即是说,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和一个强敌交过手,而且这次战斗很激烈,甚至让他失去了生魄。会是什么样的对手,能够让七百年前实力压根不亚于自己的佐助身负如此重伤?可为何佐助转过头来又封印了自己?难道是那个家伙……


鸣人回想起佐助记忆里出现的太阴妖狐,本是寡断无力的神色一时冷峻几分。


先不说太阴妖狐与自己是什么关系,但这家伙在人类史册记载上确实是七百年前才出现的,这个时间完全对得上。难道说,佐助在和太阴妖狐交手时,把太阴妖狐误认为是自己,以为遭受了背叛,才会对自己发动「诛神」?可他为何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难道就凭那个妖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皮囊和妖息,就可以妄下定论么?


难道我的性命,还不值得一个解释的机会么?鸣人哀哀地想,心中又是自嘲一笑。


明鹩站在帐门下,一见君主走近便拿着鹤氅迎上去,替他披上。


“明鹩,你可曾听闻太阴妖狐的事迹?”


“曾在太师那里有所耳闻。不过这妖怪应是只野狐狸,听说从七百年前开始就一直在人界闹腾,与我们狐族没多大关系。”


“七百年前啊……正好是我被封印的时候,他就出现了,对么?”


“君上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明鹩,你确定母上当初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就没有一个亲哥哥,或者亲弟弟?”这话说出来有些耳熟,鸣人想起昨夜佐助问自己时的认真模样,倒忍不住笑了。


明鹩却皱起眉:“先帝与帝后的孩子自然只有君上一个,君上这话可真糊涂。”


鸣人默了默,只道:“你派个人,去请纲手姑姑和静音姑姑来这里一趟,我有件事想要请教她们。”话到这里,他忽然又问,“明鹩,你觉得对一个人类而言,人与妖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


“这倒不好说,得看君上说的是哪种情况了。”


“你倒说说有哪些情况。”


“对弱小的人类而言,人与妖之间最大的差距应是力量。对自卑的人类而言,人与妖之间最大的差距则是身份与地位。就整个世俗眼光来看,这两者之间还有着无法逾越的种族隔阂。又或者……”明鹩微微一顿,迟疑地看了鸣人一眼。


“直说无妨。”


“还有一种情况。臣曾见过不少与妖怪相爱的人类,倘一个人类爱上妖怪,他会觉得,人妖之间最大的差距应是寿命。”


“寿命?”鸣人一愣,轻轻皱眉。


“对,寿命。与妖怪相比,人类的寿命好比朝露,若两者相爱,最终也只是留下一方独自悲伤罢了。”


相爱不能相守,终归各自白头。鸣人彻底陷入沉默,眸色也暗了下去。

 

营帐外传来陆陆续续的马蹄声,佐助睁开眼,一瞬清醒。双目所见仍是一片黑暗,他稍微起身,而后察觉有什么披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滑落下去。


是鸣人的袍子。佐助摸到袍子的一角,却对昨夜之事记不大清了。自己被潜入记忆后便睡着了么?鸣人又去哪儿了?他把袍子捡起放在一旁,起身出了营帐。


破晓前的雾气渗进被暖了三个时辰的身体,竟令佐助有些不自在。他听到士兵们走路时铠甲碰撞发出的声响,唤出一个纸童子,吩咐童子去马棚把马儿牵来。


“要走了吗?”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佐助回头。


“结御先生?”


“为什么不留下来和狐兵一起出发?”


“我想尽早与鼬汇合。”


羽之结御想起昨夜的事情,心情有些复杂,道:“你还是同我一起出发比较好。昨日你击败明石女帝一事很快就会传遍妖界,你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在妖族战争中一个人类成为了妖怪的靶子,你说这是我方的优势还是劣势?”


“人族与妖族联盟,可不是单纯为了给妖族当靶子的。”


“先生平时教我要理性待事,如今怎么也感情用事了?”听得出羽之结御话里的不悦,佐助反而笑了,“既是战争,便要各尽其责。更何况我们人类得了狐族与鸑鷟的庇护,自然也不能欠他们。”


羽之结御皱起眉,紧盯着他:“你认为这是感情用事?那好,我也告诉你,你以为你成为靶子就只是吸引敌方的火力那么简单吗?不,你还会乱了己方的军心。你让你的哥哥,你的朋友,你的老师,你让他们怎么想?”


“我不与先生纠缠这些,靶子什么的只是说说而已,先生还和我较真了。”


羽之结御闻言,无奈地轻叹口气:“是你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过随意了。”


“结御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佐助话锋一转。


“什么事?”


“你先前提到过日月连理,”佐助顿了顿,“这个神术施展出来是怎样的感觉?”


“大概就是日月颠覆,万物从混沌中重生的感觉吧。”


日月颠覆,万物重生……佐助陷入了沉思。


羽之结御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但见他一脸阴郁,猜想他心中有事,便又随口转了话题:“我想你可以出师了。”


“……”


“即便是我,对上明石也没有那么大的胜算。我会的东西基本也都教给你了——除了读心术,这个因是我神性觉醒才悟出来的,所以我也不知要如何教你。”


“先生这是要赶我出师门么?”


“什么师门,我不过也就收了你一个徒弟。”说出徒弟两个字时,羽之结御明显一顿,而后无奈地摇摇头,笑了。他回身取下斜挂在马身上的琴匣,道:“所以,唯一的徒弟要出师了,老师当然会赠他一点特别的东西,以做出师之礼。”


本以为对方只是闹玩笑,然而当自己的手指被牵过去放在幽凉的古木上时,佐助很快就辨认出这是那琴匣。他微有惊讶,有些不解地推开琴匣:“先生说过,这是你一位故人的,那怎能轻易将它赠人?”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并没有什么不能相赠的说法。”羽之结御将琴匣提起,直接放在他的马儿身上,“我既为神君,本就有自己的神器。这琴匣与匣中之物原都非我所有,我用不顺手,留在身边也只是碍手碍脚,索性送了你,看你掌握如何。若也不顺手,我再另寻其他有缘人便是。”


“先生当真舍得送给我?”


“若是给你的东西,我倒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佐助闻言一愣,重新抚上琴匣,终是低声道:“那我暂时替你保管,日后回了人界,你自己要拿回去的。”


羽之结御笑了:“好,那你便暂时替我保管。日后我若想用它,再到你这儿来取就是了。”


古木熟悉的味道传入鼻子里,佐助有些恍惚,手指直接探入匣中,摸出了一柄伞。“你的这位朋友是富人子弟吗?”他仔细摸过被磨得光滑的伞骨,这是真正的蛇骨。但在以前战乱频繁的年代,即便是富贵人家,所用之伞多数都为竹骨绸伞,更多的只是油纸伞。


羽之结御摇头笑了:“我未化神之前也不过是个山野村夫,又怎会认识什么富人?这伞是别人赠他的。”


佐助又摸上伞面,这伞面也是上好的丝缎,不过好像有些破损了。但原主人仍留着它,想必应是很重视赠伞的人。不知赠伞之人和被赠之人会是怎样的人物,这样想着,他忽然就将伞撑开,迎面扑来一股干燥的涩味。


从伞内落下的几片枯花令羽之结御一怔,几乎是失神地看着那些枯花顺着佐助的衣襟落下,转眼又恢复了七百年前的绯红色泽。


那是杏花。


羽之结御心中又是一震:“你一直在用万物齐生?”


“这样比引路童子更方便一些。”佐助简单解释,伸手摸到落在肩头的杏花,“看来伞的主人很喜欢花啊。”


鸣人站在帐门下,安静地注视着不远处撑开红伞的人。


晓雾将散,浅薄的金光穿透云层,天风早已拂遍原野,将深邃的青蓝吹向一望无际的远空。两匹马儿站在树荫下,羽之结御又与佐助嘱咐了一些事情,两人最终辞别,羽之结御策马从西南山道离开了。


但佐助仍停在原地,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他摊着手,白马这会儿把脑袋凑近,将主人手心里的杏花舔进嘴里,又调皮地发出噗噗的声音,引起一阵细小的尘埃在空气里扑腾。


佐助笑了,重新抚上马儿的脸。他忽就转过身:“你还想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你的马儿和我的九喇嘛长得太像了,我一直盯着它看,一不小心就走了神。”鸣人笑了,并不设想这话如果被九喇嘛听到会是怎样的后果。


他走近佐助,然后取过对方手里的伞,“这伞未免太破了,挡不了风也遮不了雨……我帮你补补吧。”


佐助不做多说,算是默许,随后翻身上马。


见他准备离开,鸣人忽然出声:“我有一个问题,想了很久。”


佐助在马上回头,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在你们人类的眼里,妖与人之间最大的差距是什么呢?力量,身份,地位,或是种族,世俗的眼光,还是其他什么?”


佐助没有过多思索,直接道:“寿命吧。”


“……”


“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我的朋友爱上了一个人类。”鸣人看似有意无意道,绕到马儿前方,抬头对上那双灰蒙蒙的杏眸,“你认为他与那个人类能够永远相守么?”


“自然不能。”


“倘他们是真心相爱呢?”


“也不能。”


“倘他可以一直等那人的转世,”鸣人的声音几乎放柔,“这又怎样?”


“人的前生今世虽是相同的肉体与灵魂,却是不同的人生经历与记忆,便是转了世,也不再是那人了。”


“倘他爱那个人,无论有没有记忆,他都爱。这又怎样?”


“有始无终。还能怎样?”


“倘他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这又怎样?”


“得之乃幸,失之乃命。又能怎样?”


“倘我是那妖,你是那人,这又怎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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