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宫廷
*鸣佐双箭头,但鸣佐面狗血大三角预警
*设定不严谨,乱写一通
*人物OOC预警
42 帝姬
且说这日清晨,因一个梦而大动肝气的小圣医一出门槛就踹倒了一个木盆,踢翻了两个板凳,撞破了三块门板,最后连鱼篓里仅剩的四条鱼都不放过,拖着鱼篓拿到灶房就逼着阿平给他添做了早食。
老渔夫和菜菜早早打渔去了,打渔人总是早出晚归,这爷孙俩要傍晚才会回来。牙去了东边村口的小闹市,灶房里就剩阿平一人,被逮的阿平有苦不能说,只得重新烧火做鲜鱼粥。
屋顶升起了袅袅炊烟,一两声鸡鸣从邻舍传来。天光已经大亮。
院子里新绽绿叶,叶儿在风中轻轻地颤。这院子就这么一棵梨树,如今早春之风遍地吹拂,树上开出簇簇雪白的梨花,一些晨露挂在花蕊间,迎着熹微的光闪闪发亮,煞是好看。
面码坐在树下替老渔夫编刺网。树上有几只鹅黄色的雏鸟一直叽叽喳喳的,松鼠爬树逗鸟未果被大鸟给啄了下来,这会儿正在恰拉怀里卖惨撒娇。
“今已是这一月的第二十四个日头,算起来,还有几日便是爹爹的祭日了。唉,我的小背篓丢了,什么东西都没买到,若两手空空就去给爹爹上坟,必会被爹爹骂的。娘亲就挨着爹爹,娘亲知道了也会骂我的。”
在多次与面码搭话无果后,恰拉已将这石头呆子视为空气,自个儿捏着松鼠说起话来,屁股下的小板凳也被他坐得摇摇晃晃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过这次的自言自语倒是引起了面码的注意。面码终于抬头,看着这张与佐助完全一样又不大一样的脸,奇怪问道:“那你为何还不回家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呐?反正爹爹以前也说过,人死以后就不能再把他当回事儿了,生前没做好的,死了后也不知做给谁看。我就真不把他当回事儿了咯,谁叫他俩那么早就把我丢下了,哼。何况我现在还不想回家,家里就我一个人,族里的伯伯大娘们总爱念叨我不干正经事儿,我还不如在外面找一些姐姐妹妹玩得自在些呢。”
“……”
“嗯?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啦??”
恰拉突然提高声音,满眼都是反应过来后惊喜的光,便连忙接回在这之前缠着面码说了无数遍的话题。
“你既愿意与我说话,为何不肯答应我的请求,将你的枪法教给我?日后我名声大噪,不也是给你脸上添光么?”
“何况我又不是要你白教,我有钱的。”
“何况我还是个刻苦努力、天赋极高的人,我背书时记性可好啦,像什么莺莺飞、扑蝴蝶、击裙腰、丝罗袄、付金钗,这些诗词我早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见面码又不理会自己了,恰拉无趣地哼哼一声,有些生气地拧起眉毛。死脑筋,就知道编你的破渔网……他随手捡起地面一根木棒,盯了这根木棒半晌,突然就从凳子上蹦起,全然不顾形象对着空气乱七八糟舞了一通。
“哈!嗬!嘿!你看——这像不像佐助昨晚那套剑法,本少爷可是看一遍就记住了!”
因他呼呼哈嘿的奇怪举动,树上两只鸟儿惊得飞离了窠巢,没想到最后棒子“嘣”的一下打在他自己脑门上,叫他眼前一下围满了乱转的星星,脚下也彻底乱了套,歪歪倒倒就往后面倒去。
面码不急不忙地起身避开,任这人一屁股坐在刺网中。
“嗷!”
无视了这声惨叫,面码看了看手中仅剩的一个浮子。编网的浮子和绳索不够用了,不过外屋应该还有多余的。他提起木桶准备往屋外去。
坐在刺网里揉着屁股的恰拉冲着他背影忿忿大喊:“你怎么这么没有侠义心肠!见到弱小摔倒都不知道扶一下!我又不会讹你,就算我讹你,你可是影王!难道还怕被讹吗?!”
见面码头也不回,恰拉一时气得跳起,捡起木棒就追打过去。
谁知袭近之际面码稍稍转步,一个侧身便避开他毫无威胁的木棒。他不甘心地回手往面码脸上挥去,这一次却被面码强硬地擒住手腕。面码稍一使力便将他甩开,他又一屁股摔坐回渔网中。
这一番闹腾终是令面码轻轻皱眉,但也没有真的生气,只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学武功,想当士兵,以后还想当将军!”
“是不是还想当皇帝?”
“唔、这个还没想过,倒也可以!”
见面码面露嫌弃转身又要走,恰逢佐助正往这边来,恰拉立马就哇哇大叫起来:“你欺负人!我这剑法才练了多久,你便来挖苦我!说什么剑法压根不及枪法分毫,学了也是白学!你根本就是仗着我打不过你才敢这样诋毁师父的剑法,有本事你找我师父单挑去!”
“除恶扬善”的蛇庄少主此时两只耳朵立得比兔子还快,入院一看,一双火眼金睛很快就断定恰拉受了欺负。待面码回头,这张与皇帝相差无几的脸更令他来气了。
“影王为何欺负人?”他以一副正义侠士主持公道的口吻质问。
“师父~~~”
恰拉拉长尾音,可怜兮兮地擦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面码懒得理会这两个泼皮,可一上阶就被佐助伸手拦住。他迎上佐助清亮又倨傲的双眼,从这双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挑衅和找打。
两人对视半晌,终是面码无奈道:“别胡闹,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我不信。”
“……”
见面码不说话,恰拉立马挑衅:“怎么,心虚啦?没话可说了??”
“我……”
“师父你看他还敢狡辩!他是压根不把你老人家放在眼里呜呜呜!”
恰拉的鬼哭狼嚎吵得面码耳朵疼,眉心隐隐浮现不耐,正要斥责,但先听到佐助一声冷哼,随即手中木桶被佐助一个旋踢踢中。
面码立时后退一步,木桶也跟着晃了晃。他再抬头看向这使坏的人,佐助反而愈发理直气壮了。
“你要做什么?”面码太阳穴突突地跳。
“你说我要做什么?许影王欺负人,却不许我主持公道?”
面码稍微放沉声音:“胡闹。”
佐助全然不惧他:“我就胡闹。”
他说得一身正气浩然,盛满光影的眼底已经染上挑衅的笑,忽就飞步下阶,一脚将地上木棒挑起,那木棒卷着习习而起的风指向面码眉心,风中满是凛冽的梨花香。
“我今日就要看看,到底是影王的枪法厉害还是我的剑法厉害。”
“你……”
面码话未出口便见这人疾步逼近,迫不得已,躲避之余他一手夺了树下的青竹竿挡住这人毫不讲理的木棒,木桶也被踢到在一旁。
“师父,就算只用左手你也可以打赢他的,恰拉给你加油!”
早早在树后躲好的恰拉探出一个脑袋,脑袋上还顶着一把破蒲扇。
日光微暖,梨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这二人还真打起来了,短棒对长竿,武器虽不同,却是打得有来有回。
直至面码一竿冲飞,佐助斜身避开的同时直接扼住他竹竿,佐助倨傲地抬起下颌:“这便是影王的枪法?看起来倒也好练,没什么大不了的。”
“……”
“对付这样的对手,我连棒子也用不着。”
佐助一甩短棒,身如蜻蜓点水飞踏竹竿逼近面码,抬脚便以泰山压顶之势劈了下去!面码不慌不乱退开,左手主动舍了竹竿,抬脚相抵之际另一手又接回竹竿。佐助未料他忽然反手一竿子打了过来,急转回身,然眨眼就被紧锁住,长长的青竹竿已经横在他脖子前。
“你觉得枪法很好练?”
耳后传来面码压低的声音,佐助嘴硬道:“这是当然,三岁小儿都会。”
“你倒是使给我看看。”
“使就使。”
佐助一脚高抬踢落面码手中竹竿,反手又一个掌刀劈落,面码及时后退,这人便趁势夺了他的竹竿攻袭逼近。
说是使枪,然这竹竿在佐助手里无异于一把变长了的剑。在接连几次打偏后佐助仿佛看到面码眼底轻慢的笑,恼羞成怒之余,他一把扔了竹竿,一个燕子掠波逼近面码。面码疾避他腿风后一拳破风击出,但佐助速度极快,电光石火间已紧贴面码拳背一转而过,两人抵背对峙之际他忽又以手刀袭出!
这一手刀却被面码及时截住了,日光从面码指间倾漏又拂向佐助的眼。佐助立时后仰避开,而面码已趁机转到他身后。佐助手肘再往后击去,又被面码化拳为掌按下。
“影王方才是想戳瞎我么?”力道不及对方,佐助很是咬牙切齿。
“你不是要使枪么?倘是使枪,绝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近身。”
佐助心中不甘,哪还想着使枪使剑,只想着打他一顿。
“所以,方才是谁说三岁小儿都会使枪的?”
身后人话里已带了些讽笑,佐助还未恼怒,那竹竿已被面码一脚挑起,这一次却是稳稳落入佐助手中。面码突然一掌打平他弯曲的手肘,继而擒住他手腕,放沉声音道:“沉肩坠肘,看好了——提!”
佐助一愣,左手忽就被这人带起。
“掳!”
竹竿斜刺而下,竿头势如枪锋激流勇进,梭梭之声撕裂空气。
“勾!”
一步静如止水,二步逼走偏锋以虚引实,三步动若脱兔乘机一取。
“翻!”
佐助身子随面码一转,四下风声忽如千军万马入耳,清风拂过他眉梢鬓角,竟叫他生出几分少年狂意之气,手中竹竿一时乘劲而发,舞若蛟龙戏水,收如覆川归流。
“缠!”
两人旋飞的步子搅碎一地光影,坚挺的竹竿如水蛇环转飞腾起来,将簌簌飞落的梨花挽成凛冽逼人的枪花。
“回马!”
面码已经收力。最后这一式枪走如兵法,进锐退速,不动如山,动则雷霆。流风中梨花簌簌而落,最后有一朵竟是轻悠悠停落在青竹竿的竿头,雪白的花瓣在日光之下恍若透明。
原来枪是要这样使的。树后的恰拉瞪大了眼,心中已是激动不已,不过……嗯,第一式是怎么开始的来着?
树影在风中婆娑摇动,佐助握着竹竿迟迟没有回神,手心都被竹竿勒出红痕。面码已经放开他,什么也没说,重新提起木桶往外去了。
梨树上的雏鸟不知何时坐回鸟窝,黑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树下人。
佐助脑子里全是方才的枪法招式,直至恰拉喊他,那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才转过去。
“师父!我方才可都看到了!太厉害了,我也要学这种枪法!”
佐助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如今他已精通剑法、鞭法、刀法、拳法、掌法……若再添一个枪法,这会不会太过分了?下一届武林盟主大会什么时候举办来着?
见佐助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又很是困惑的模样,也不理会自己,恰拉便不高兴地鼓起了脸,哼了一声:“为何那木头呆子只教你,却不教我?”
“这不是教,是切磋。”
佐助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纠正恰拉。堂堂蛇庄少庄主还需一黄毛小儿教功夫,这要传出去不得叫各江湖门派笑掉大牙??
恰拉才不管这些,又眨巴着讨好的眼睛蹭他的脸:“哎哟,不管是切磋还是教,师父你想想,你这么厉害,要是没有一个关门弟子继承你的一身绝学,日后可不就亏大了吗?”
“……也不尽然,我其实收过一个徒弟。”佐助很认真地望天。
“真的真的?我竟然有一个师兄??”恰拉死皮赖脸地先认了师兄,“他叫什么名字?很厉害吗?”
“他叫波风,鸣八蛋。”
佐助若无其事说出的名字叫前来寻二人的犬冢牙差点崴了脚又扭了腰,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
又听佐助轻描淡写道:“他虽不及我一只手厉害,但比你还是绰绰有余了。”
恰拉兴致勃勃地追问:“那八蛋师兄如今在哪儿呢?”
这一问佐助就想起昨夜的梦,加上方才没能揍面码一顿解气,他不大乐意地睨恰拉一眼,不爽地哼了一声:“因他做尽坏事,为师早已将他逐出师门了。”
犬冢牙心中啧啧两声,不禁猜想皇帝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能让小圣医如此诋毁。屋外忽然传来“咕咕”的叫声,牙连忙抬头,只见一只信鸟正在屋檐上盘旋。
佐助也留意到这只其貌不扬的鸟儿,又见鸟儿很是熟悉地飞来,最后落在犬冢牙手心,便知必然是有什么消息来了。
恰拉仍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脑子里甚至已经自动浮现出一个鸡蛋身、王八脸的江湖男子,可他又怎会知晓,这位江湖男子鸣八蛋如今正在水神台与美人共赏春光呢。
“只要赢了这场比试,我便答应火君所有要求。”照美冥手下一抚,眯起眼睛笑了,“这铁雁城的地图是解馋,可终只是看着,又不能送上嘴……”
“女君竟还眼馋么?” 鸣人故作惊愕,提起地图将其慢慢撕开。
地图在他的动作下变得扭曲分裂,最终只有「铁雁城」被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而北方的「水之国」,东方的「火之国」,东北方的「土之国」等统统都被分裂开。唯有「薄晓国」与「晓之国」的相连处仍然完整。
照美冥慵懒地挑眉:“火君这是何意?”
“只是想提醒女君,这块肥肉里藏着伤嘴的钩子呢,吃不得的。只要一张嘴,嘴就会像这地图一样,被刮得四分五裂。”
“哦?哪来的钩子?”照美冥问。
“水君有所不知,这钩子不仅无色无形,还能杀人于无声之中。”旁边的犬冢颧颔着首出声了。
“愿闻其详。”照美冥道。
“晓国人素来骁勇好战,近十年来,西大陆由晓挑起的领土之争数不胜数,水君难道真的以为,零葬此次会盟只是为铸承平盛世之鼎、号召诸侯和平共处么?”
“七百年前,风伯以行天下大义为名,邀孥国候至孟照城会见,明面欲言二国交和,实际却早早设下四面埋伏,最后将孥国候囚在孟照城,进而举兵将孥国收入囊中。三百年前,纵、弄、掖三国纷争不止,纵王败战,以献城为名,邀弄、掖二伯至锁令台相见,结果又怎样呢,弄、掖二伯就此永眠于锁令台……诸如此类会盟,先人之训教还不够多么?何况此次发出会盟之邀的还是一直对东大陆虎视眈眈的晓之国,水君不可不防啊。”
“犬冢大人言之有理,可此次会盟是六国并举,另有二十二小国。零葬不敢乱来,”照美冥手下一动,又爽快地走了一步,“除非他以为他能以一敌五。”
“倘他不是以一敌五呢?”鸣人问,“倘他是二敌四,是三敌三,甚至是四敌二呢?”
照美冥眼眸一垂,平静之下略显犀锐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并未与晓之国彻底割裂的「风之国」一角。
“不知女君对薄晓王主动与漩涡国联姻、迎娶漩涡长公主一事有何见解?” 鸣人又问。
这话令照美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中带了几分轻浮看向鸣人:“这桩婚事自然是佳偶天成,令人艳羡不已。不过,这位长帝姬曾也是火之国的太子妃,昔日被火君一纸退婚送回漩涡国,后又遭夜芈王羞辱,今日火君特意提起,莫不是对其生出了怜悯后悔之意,亦或是……吃醋了?”
“我自然酸得不得了。长公主的嫁妆可是整个漩涡国,就这样被薄晓王给拿去了,谁会不酸呢?”
“可漩涡国答应联姻,却是为了暗中行刺薄晓王。”
照美冥这般说着,有意留意鸣人神色。近几日薄晓国与漩涡国这场闹剧般的联姻已经传遍四海,几乎快要成为民间百姓的饭后茶谈。
她又道:“人人皆知,薄为晓代,漩为火代,如今薄晓国与漩涡国之间发生了这等荒唐之事,这暗中较劲的究竟是谁与谁呢?”
“这可就冤枉了。我既将长公主遣返回国,难不成女君以为漩涡王还会与我亲近?”
“那,可容我多问一句,火君为何会将长公主遣返回漩涡,毁了这场联姻呢?难道火之国流传的那些事儿都是真的?”
照美冥话里带了淡淡的调侃与打趣,一双明艳动人的美目眨也不眨地盯着鸣人。
“听闻火君喜好男色,尚未登基前就常与宫中男宠玩乐,甚至曾经将一刺客养在东宫,也只是因那刺客俊美无比。还有传言说,火君荒淫无道,仅为了自己的奇怪爱好,便在那刺客脑门上刺了个大大的‘爱’字。更有甚者说漩涡太后并非因病而亡,而是因火君喜好男色不肯娶妻纳妾,由此才被气上了天?”
皇帝立马无辜地干咳两声:“胡言,一派胡言!”
“喔?”
“那刺客脑门上本就长了一个‘爱’字,怎又会是我所为?”
“喔。”
清楚瞥见照美冥眼底的戏谑,鸣人只好无奈道:“女君倘要信了这些流言蜚语,那我可真就百口莫辩了。”他手下一动,又颇为善解人意地提醒:“该女君走了。”
坐在南面的男人突然出声了:“纵使您言之有理,可对此次会盟的说法也不过都是您对晓之国的揣测,我们又凭何相信您呢?”
犬冢颧瞥向这个从一开始就缄口不语、戴着半边眼罩的男人——水君照美冥此行唯一带上的臣子,青。
“晓为西主,火为东主,两者互为制衡。如今火君句句将晓之国推向我们的对立面,恕我直言,我会觉得您才是那个居心叵测的人。倘今时我们助您与晓之国抗衡,日后世间便再无大国可与火之国制衡,那时我们才是真正的陷入了危境。”
“青先生此言差矣。”犬冢颧缓缓道,“火之国历来奉承平盛世为天道,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次会盟之地选在离薄晓国甚近的铁雁城,难道还不足以证明零葬的狼子野心吗?”
青毫不客气地反驳:“若说零葬有狼子野心,铁雁城挨近的可不只是薄晓国,还有漩涡国。漩涡国与火之国历来关系匪浅,可以说漩涡国是依靠火之国的扶持才能走今日的位置,铁雁城夹在这两个小国之间,令人不放心的难道只有一个晓之国吗?”
“看来青先生还是有所不知啊。”犬冢颧低叹口气,模样无奈,“前些日子在火之国的西域,影王的暗探截获到一个情报,原来自水户太后仙逝后,薄晓国就在暗中拉拢漩涡国,甚至在临近西域的红河川安插耳目伺机而动,随时准备窃取西域军事机密。如果不出我们所料,漩涡国与薄晓国都已经为晓之国所用,此一次在铁雁城举行六国会盟,倘诸君赴宴,对零葬来说这可无异于瓮中捉鳖。”
照美冥神色微变:“此话可有证据?”
犬冢颧起身,朝帘外唤道:“将人带上来。”
在外等候多时的小李听到命令,便押着一个努儿族男人登上水神台。
照美冥目光犀利,上下打量着这个披头散发的努儿族人。男人脸色怯怯,在犬冢颧的问话中抖露不少事情,包括薄晓国如何令他刺探西域军事机密,又如何与漩涡国的暗使共同打探水之国南疆一带的城池兵力……
至最后青忽然冷喝一声:“够了!”
犬冢颧见他面色冷沉,便知他心中已经为这些消息而动摇。
“我们凭何相信这人是真正的努儿族卧底,而非你们有意寻来逢场作戏的骗子?!”
“青先生难道认为我们是故作戏码?”犬冢颧反问,又指着那披头散发的男人,“此人身份来历皆可查证,青先生如若不信,自可派人暗中前往努儿族的地盘打探一番。”
“适才青先生有一句话说得好啊。”鸣人笑着出声了,“晓为西主,火为东主?”他反问的语调里含着轻笑,似讽非讽,“且不说火之国近百年来从未以霸主之位自居,与我那威震四海的父皇、志比天高的皇祖母相比,我也不过只是个每日盼着能与老婆亲亲抱抱就心满意足的黄毛小儿,既无称霸之心,更无称霸之实。再退一万步,纵使如青先生所言,但青先生可曾想过,火为东主,东大陆仍有风水雷土与之并立。晓为西主,却是西大陆唯一霸主。”
青沉默不言,眼神却是暗沉复杂。
“两陆多年来相安无事,为何?只不过是晓的心思还没往东大陆使罢了。北斗、玄武这两位异姓王,近十年来屡屡率兵侵犯西南、东北之异族,早已将整个北门之域、西沧之地尽收囊中。北门之域本为膏腴美地不提,而自古就被蛮荒占据的西沧之地幅员辽阔,地负海涵,这岂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粮仓?晓之国趁机扩延国境数万里,增城池数百座,招蛮士三十万,纳流民百万……这些动作看似针对的是蛮夷之地,可女君知晓,”说到这里,鸣人定定地看着照美冥,“晓背后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吗?”
“……”
“古来之战,非倾人力物力,晓之国安分的这十几年,不过都是在蓄力罢了。”
眼见照美冥神色渐变凝重,鸣人又是一声轻轻的讽笑。
“我若是零葬,有这样一番雄才大略,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十年之后,长驱直入挺进东大陆不过小事一桩。”
“火之国横卧东大陆中心,且国富民强、兵精粮足,自然是我统一天下最大的绊脚石,定是我要铲除的第一个对手。所以,先以六国会盟订下不战之约,再伺机以漩涡国长公主刺杀薄晓王为由,认定是火之国暗中煽动漩涡国挑起战火,而后便能以替天行道之名、举诸侯之力一同征伐违背盟约的火之国。且有风之国相助,拖垮火之国并非难事。”
“可这之后呢?雷土二国地处偏远,不便长途跋涉行军作战,若要以战养战,我的第二个对手必定是离火之国最近的水之国。”
照美冥听得细眉轻皱。
“水之国后,东大陆最大的威胁便是以强兵之道威震四海的雷之国了,可雷帝性激,易怒易躁,土帝性拗,固执自负,想要挑拨这二人简直易如反掌,也许压根用不着费多少兵力就能拿下呢。”
“诸国皆灭,最后本就依附于我的风之国又还能坚挺多久?横扫东西二陆,统一五国、兼并天下这样的宏图大业,并非不能实现,也许要花上几十年,也许只是几年,可谁又能说得准呢?”
青心中已是震惊不已,却不是为晓之国的目的,而是为眼前人的气魄。此言论能从如此年轻的皇帝嘴里说出来,倘背后没有贤士高人相佐,此人该是何等可怕……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火君只是一个每日能与老婆亲亲抱抱就心满意足的黄毛小儿?”照美冥明眸一挑,透出犀锐的洞察之意,“可适才火君提及,晓之国会以漩涡国的长公主刺杀薄晓王为由,认定是火之国暗中煽动漩涡国挑起战火……可五湖四海皆在传闻这场刺杀是漩涡王一手安排,并未涉及火之国,这样的变动晓之国又如何能预料?”
“要不要打个赌?”鸣人笑。
照美冥颇有兴致地挑眉:“什么赌?”
“若真是漩涡王安排的刺杀,长公主可就是漩涡王朝的大功臣了。既是大功臣,自然应当重赏。倘漩涡王此次能重赏长公主,我便将北塞十五连城全都做了赌金,赠与女君。”
青一怔。
照美冥也眯缝起眼:“火君的意思是……”
“这场刺杀究竟是漩涡王有意安排,还是晓之国为陷害漩涡国而随手抛掉了薄晓国这颗弃子,过两日便能见分晓。不过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女君还是早早地放进心底更好。”
话到此处,鸣人手下一摸,眼睛立时放亮。他欢快地将双手一推。
“我胡了。”
青一愣,犬冢颧也惊愕地伸长脖子,竟、竟然胡了??
照美冥认输般随手丢了手里的麻将牌,那张明艳的脸上既不见高兴也不见生气,只剩一片深思之色。但这份深思,显然不是因麻将的输赢胜负而起。
帘外春风醺暖,照美冥起身走至帘下,似是眺望湖中波光拍岸的美景。
犬冢颧望着她婀娜的背影,正疑惑时,便听到她轻佻而不失郑重的声音:“这大好春光,不知可否邀火君共赏?”
“皇上,皇上等等老臣……”
犬冢颧一路小跑跟在鸣人身后。
三人前后走在朱廊上,犬冢颧心情甚是微妙。他只知皇帝才识无双、能言善道,却没想到皇帝连这称为麻将的东西也玩得这般好。他料想这应是鸣人以前溜出宫时在外面偷摸学的。
连小李也忍不住好奇:“皇上和谁学的打麻将呀?好厉害。”
鸣人抛着一张麻将牌玩,麻将牌上是一只绿色小鸟鸡。他瞄着这讨人喜欢的幺鸡,道:“今儿还是头一次摸,确实有意思。改明儿叫宫里人做一套,我得闲时便与你们摸上一圈。”
“好啊!我也……”
“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怎能将它引入皇宫呢?”犬冢颧板着脸打断二人对话,又道,“皇上,如今水君已答应与我们联盟,不知雷帝那边又该如何……”
“问相爷去。”皇帝不乐意地睨他一眼,摆起了架子,“这等游说之事本就不应由朕亲自应付,不若养尔等文士又有何用?便只是每日叽叽喳喳围着朕转悠?”
“……是是。可相爷也只一个,哪能忙活过来啊。”
“那便叫朕去忙活??”皇帝凶恶地瞪住他,像只厉鬼。
“不不不,此次与水君会面,只是因为咱们正好就在西域,与远在京城的相爷相比,自然是咱们离水神台更近,所以才做了如此安排。”
碧莹莹的苍穹上一道鹰影疾掠而过,尖锐的唳声远远传来,鸣人仰头瞥见这鹰影,落手的麻将一下握住,不再抛起。
犬冢颧止了声,小心瞧着他瞬转暗淡的脸色,饶是素来粗心大意的小李也察觉到皇帝微变的心情。
“倘他还在,朕身边何止一位相爷。”皇帝忽然道,话里已有感叹之意。
“他是……”犬冢颧也瞥见这鹰影,又想起皇帝今早的暴躁言辞,不禁小声试探,“小圣医么?”
鸣人目光转回他身上,带几分奇怪与戏弄的笑意:“难道你以为,小圣医的小脑瓜已经聪明绝顶到能够做相爷了?”
他确实笑了,佐助那脑瓜子思考的从来不是朝堂之事,每日就念着怎么好玩了。想当初这人在宫中还颇给人一种经纶之才的错觉,只是相处愈久,原形也就慢慢显露出来了。
不过这样对比确实不妥。奈良家的小相爷自幼饱读万家文辞,三岁吟诗,六岁作赋,十二岁即写下一篇洋洋洒洒的政道革新文论,自那以后便被水门皇帝一直带在身边参谋政事,确实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
鸣人有时甚至会想,他的父皇也许早就有意栽培这人留给儿子用。也幸好这家伙没能逃出自己的五指山,为友自是一生妙事,倘是为敌,也许会成为他最棘手的敌人吧。
“那皇上所言之人是……”
鸣人不做理会,显然没有言明道清的兴致。
大抵是想叫皇帝开心些,犬冢颧带了些笑意道:“倘有朝一日小圣医随我们回宫,也不知何等官职才适合他这样的人物。不知小圣医可曾向皇上透露过什么想法没有?”
能有什么想法?鸣人悠哉悠哉笑道:“他兴许想做太上皇吧。”
犬冢颧闻言老眼一瞪,一时哑声。
前方朱红的短亭里立着一道红色身影。鸣人抬头,是我爱罗。
我爱罗见他神色明朗脚步轻快,便知此行甚是顺利,与水之国的联盟应当已经落定。他慢步下阶,迎上鸣人轻松自得的目光,又见他手里握着什么。
“那是什么?”
“这个?一种叫麻将的东西。志乃呢?听说这铁雁城里有许多有趣之人,许多有趣之事。如此日光正好,你们几人都陪我去走走。”
犬冢颧一愣,小李也懵了:“皇上,不是说好今日与水君会面后便启程返京么?”
“返京做什么?我不回去了。”
犬冢颧连忙劝阻:“可是,皇上……”
“不回去了,就不回去。”鸣人颇为无赖道。
“你耍什么孩子气?”我爱罗已经沉了脸色,“你明知……”
六国会盟经此一搅,加上最近漩涡国和薄晓国的种种变动,零葬的企图铁定会落空,会盟也会推迟。既然如此,如今留在铁雁城还有什么意义?
“篪河候骑传来的。”
牙在院子里琢磨了片刻,而后进了灶房,一脸严肃地把信条递给阿平。
“暗探称,薄晓国已派出二十万大军追杀长公主。太傅大人他们很可能会在黄槲山这个地方被拦截,情势紧急,我们需要立刻出发前去接应。”
锅里的鲜鱼粥正冒着腾腾热气,阿平回过头,见外屋里佐助和恰拉都坐在木桌前捧着碗儿喝粥,似是没有察觉他们的动静。他有所顾虑道:“会不会太早了?毕竟黄槲山离漩涡国国境不远,若是贸然前去接应,说不定会落人口实,还会暴露我们安插在篪河的伏兵。何况军师至今在中河口还未传回消息……”
“即刻备马启程。”
阿平一愣,一抬头,见面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可是,影王……”
“我们可以不去黄槲山接应他们,但定要在午时之前赶到篪河。”
抛下这句话,面码转身离去。
“影王请留步。”
面码回身,看着追了过来且面带犹豫的牙,只以目光询问。
“此次我们会与薄晓国正面冲突么?倘薄晓国受袭,晓之国也会坐不住吧。倘真如此,末将愿率领三千人马直入黄槲冲锋陷阵,率先占领……”
“你今早去北边的闹市,有打听到什么有趣的消息么?”
牙一愣,本以为今早面码吩咐他去闹市只是为了买两笼小肉包,如今仔细回想一番,他有些不大确定道:“您是说,有关薄晓王受刺之事?确实连一些卖菜的大娘都在讨论,说薄晓王在新婚之夜受刺身亡,而行刺的长公主正是遵从了漩涡王的命令。原本天下人都知道薄晓国有意与漩涡国交好,但这样一来,薄晓国必定不会再将漩涡国视为盟友……这也并不奇怪,事情全都在按我们的计划进行。”
而能让此消息在四境八方传得如此之快,无疑又是火之国的功劳。
“没错。如今大至四海五洲,小至这无国界的一个小小渔村,都已经知晓薄晓国与漩涡国的盟友关系再难维持。”
“那……”
“所以,这是薄晓国与漩涡国之间的战争。”
面码的话无疑是当头给牙泼了一盆冷水。牙面露惊讶,而后不甘道:“可漩涡王一向怯弱怕战,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自己的妹妹和女儿送往四处联姻了。失去了水户太后的支撑,他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硬气。比起迎战薄晓国,也许他会选择将长公主作为阶下囚送回薄晓国以证清白……”
“你难道忘了兄长说过的话么?”
“漩涡国是该变天了……”牙不禁重复了一遍那日鸣人的话,心里隐隐有了揣测,“难道皇上的意思是……”
“如今的漩涡子民更需要一位宅心仁厚且能高瞻远瞩的新君,而非当下这位失去水户太后的支撑便不能主事的漩涡王。”
更何况如今漩涡城瘟疫肆虐,面码不得不承认,这虽苦了漩涡的百姓,却给了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
春野樱传来的消息中称,最初城中瘟疫横行时,漩涡王下令将病民直接火烧至死,以这种毫无人道的方法来杜绝瘟疫。如此自私冷血的君主必会大失民心。面码甚至认为,倘此一次他们能将长公主送上漩涡国的王座,也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里,兄长都不用再操心漩涡国的事情了。这也能让那些染了瘟疫的百姓早日得到救扶,若是长公主的话,必不会对这些子民弃之不顾。
犬冢牙心中大致明了,却还是不放心道:“那我们要如何与小圣医辞别?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泄露了我们此一趟的行踪,若被有心人打听到我们曾过来这里……”
面码转回身子,目光投向屋內。佐助正坐在桌前吃粥,半张脸都被碗遮住。
“无需担心。他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面码道。
“什么,你们要走了?!”
恰拉瞪大眼,越过牙的肩膀,他确实看到了门外阿平走动的身影。阿平肩上扛着行李,还牵出了马儿。恰拉连忙放下碗往后院跑。
“你们等等我,等我收拾收拾,我也要和你们一块儿走!”
“喂喂……!”
这小子不会真想和我们走吧??牙来不及把人叫住,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一低头,又撞上佐助安静的目光。
这人似乎没有辞别之意,牙认为这也正常,毕竟他与佐助算不上熟识。他终是将面码交代的草薙剑放在桌子上,郑重道:“这是小圣医的剑,现在物归原主了。昨日我们派去雨神谷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鬼族那帮人返回族地时并没有带其他人,料想稻火先生他们应是成功逃脱了,至于逃去了哪儿,我们的人虽有进一步打探,但目前没有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
“……”
“后面小草棚留了一匹马儿,是影王吩咐……咳,反正影王叫我来辞别,今日我们便在此别过,小圣医多保重。”
牙说罢便转身离去。
腾腾的马蹄声从屋外传来,听得出来正远离河滩,往东边山林去了。才收拾好行李的恰拉跑出来,见人都走光了,一脸气急败坏:“你们等等我啊!”仍是不死心地追了出去。
也不过一盏茶时间,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小屋便只剩佐助一人。
屋里仍然弥漫着鲜鱼粥的香味,桌上还剩恰拉没有喝完的半碗粥,以及从一开始就摆好的三个干干净净的碗。
草薙剑剑鞘上有薄薄的银光流动,佐助放下碗,看着这把剑陷入了沉思。
假使稻火等人没有被鬼族的人带走,他们必定也在找自己。在明知自己从雨神山坠崖的情况下,他们应会顺着雨神谷的水流往燕燕河的方向寻来。可若真如此,以他们的行动力,昨晚就该找到渔村来了,是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么?还是说他们之间已经错过了?除此之外,若说还有双方都知晓的地方,佐助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前不久他们曾暂作歇脚的大田村了。
也许稻火等人就停留在燕燕河的上河口,也许又回了大田村。若是如此,自己还是先去上河口看看最好。
就此下了决定,佐助看着盘子里最后两个白白胖胖挤一块儿的小肉包,这是牙今早出门去集市买回来的,肉多菜少,正合佐助口味。他倒不知道这是面码吩咐牙去买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两个小包子打包带走时,里边屋子传出一阵唧唧声。
他扭过头去,没想到恰拉的那只小松鼠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
恰拉竟然把这小东西留下了?
松鼠跳上桌面冲佐助唧唧喳喳,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恰拉。佐助晶亮的眼瞳中闪出笑意,手中勺子有一下没一下低地敲着碗边,盯着因被抛下而变得暴躁的松鼠陷入了沉思:如果把这家伙带在身边,也许饿了的时候可以……
“咴!”
突如其来的尖锐马鸣从河滩上传来,松鼠一惊,慌忙钻进佐助衣內。佐助眼中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之色。
随马鸣一同袭来的还有一摄冰冷的肃杀之意,犹似晚秋最后一片枯叶,不经意间就为天下卷来了严冬之气。
大片马蹄声紧跟而来,从声势判断来数众多,且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这片小渔村逼近。附近邻舍的土狗突然都吠得厉害,篱墙下的鸡鹅也是一阵喧腾。
河滩上人声渐起,村民们都被这阵气势汹汹的马蹄声引出了门,然而不过须臾,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人们都在惊愕地喊叫,又在聒噪地吵闹,义愤填膺地质问……邻家的门似也被踹开了,“碰”的一声响,动静隔着一道篱笆墙都传到了老渔夫的家里。
但村民们的声音很快低了下去,外面忽然陷入死寂,仿佛方才的喧闹只是幻觉。
佐助终于握剑起身。
“王爷,只剩这一间屋子了。”
“不用进去,我等他出来。”
话音方落,屋子门口便有了动静。
角都骑在马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最后出来的“村民”,不禁冷呵一声。
佐助环顾四周,见渔村的村民们竟全被带到这片河滩上,神色或惊恐或焦灼,如待宰羔羊毫无反抗之力被一群骑兵围堵在一个圈内。
这些骑兵全都玄铠黑衣,威武高大,气势凛然。仅从战兵装束来看,可以说是毫无欠缺。
河滩东面另一列秩然有序的赤铠骑兵也正朝这边徐徐走来,为首的赤马披铠戴甲,马背上的红发男人不再是三年前的便衣装束,而是披袍擐甲,气势压人。那双眼一如殷红冰冷的铠衣,在沉寂之下透着不可触犯的寒凉之意。
佐助心底已经掀起一阵惊浪。这些骑兵看起来威风凛凛、井然有序,显然是训练有素,不可能是私人所养,而晓之国两位异姓王都在这里,是否可以大胆推测他们都是晓之国的骑兵……可晓兵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与晓之国毫无关联的地方?就为了抓自己?佐助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
他的视线最终冷幽幽地落定在角都腰间的佩剑上——那是大蛇丸的佩剑,与他的草薙剑同出一体,都是由龙地洞中的古蛇之鳞打造而成。
角都察觉到他眼中汹涌而起的敌意,挑衅一笑,一手拔剑。剑身出鞘的一瞬折射出冰雪般的光芒,刺目逼人,更有寒气缠绕。
“你好像认识这把剑的主人。”
“……”
“非常碰巧的是,我也认识。当初他从晓之国脱身时,还欠了我三万四千两白银,我为了这三万四千两可是足足找了他十几年。”
“他在哪儿?”佐助冷声问。
“你想见他?” 角都反问。
“……”
“那就跟我们走。”角都笑了,“不仅是他,还有你的其他故友……他们都在晓之国等着你。”
“如若我不与你们走呢?”
“爷爷——”
菜菜的惊喊声突然传来,佐助立时回头,只见本应在外打渔的老渔夫被一个士兵拎着。士兵一抬手,就将老渔夫猛摔向地。
这一摔叫老渔夫浑身发颤,一时难以站起,菜菜连忙奔到他身前护住他,因恐惧而睁大的双眼狠狠地瞪住那士兵:“离我爷爷远一点!”
“你还有选择吗?”角都笑着问。
这是威胁么?佐助手按上剑身。他知道被围起来的村民正以或是责备或是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他们好像已经知晓是谁惹来了这些士兵,目光渐渐由担忧害怕变得怒火滔天。他已经成为给这个本应安宁祥和的小村庄带来灾祸与厄运的恶魔。
“孩子,别怕……”
偏在这时,老渔夫虚弱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佐助一愣。
“我和菜菜都不怕他们,你尽管跑就是了……”
语声未毕,角都冷呵一声,忽就抬剑挥起,剑气顷刻之间携卷着凌厉杀机袭向爷孙俩。佐助足下运劲正要赶去,却另有一人闪在他身前挡住他去路。他拔剑出鞘的一瞬对方也已握刀横挡。
铮!
刀剑相并激鸣入耳,对方握着大刀稍退一步,露出挑衅的笑。
“小子,别来无恙啊。”
飞段轻慢地抬着下巴,俯视着眼皮下的小鬼。三年未见,这小子的身手越发敏捷了,方出草薙出鞘的一瞬他能及时抽刀抵挡,其实都有些勉强。
“爷爷!!!”
飞段的背后传来菜菜的哭喊。
角都方才的剑气瞬起瞬落,普通人压根不可能躲过,老渔夫的一条胳膊连带菜菜的一束长发直接被剑气斩断。河面上传来水鸟粗哑的声音,血味引起了它们的兴奋,它们争先飞近那条落在河滩上的血淋淋的胳膊。老渔夫已经昏倒在血泊中。村民们的脸色更为惨白,双腿不住地后退,却又被骑兵冷冷喝止。
“这是你犹豫的后果。”
角都不为所动地对上佐助冷戾的眼睛,再次抬起古蛇剑,剑锋之上,猛烈的剑气再次凝聚成形。
“够了。”
佐助直接丢掉手中的剑,用意已不言自明。
“早这样做该多好,人小姑娘也不用吓得那么厉害了。”
飞段满意地笑了,一抬手,士兵立马递上粗绳。他拿着绳索凑近佐助,察觉有什么在佐助胸襟下抖动,便一手逮着那东西的尾巴拎了出来,没想到是只松鼠。
“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啊,身上还带着这种东西。”
飞段讽刺地啧啧两声,倒没有做什么,又把松鼠塞回佐助身上。
一直静默旁观的蝎见他粗手粗脚地缠着绳子,不免出声提醒:“你小心点,尽量不要碰到他。这小子会使毒,说不定你在碰他的时候就已经中毒了。”
“怎么,还能比大蛇丸毒?”角都颇有兴致地挑眉。
“呵,没有大蛇丸毒,但也差不多了。不过放心,他毒我我也毒他,一会儿就把你前些日子练的那个血蛊虫拿来给他试试。”成功地将佐助绑得动弹不得后,飞段眼底忽然掠过狡黠的光,“没记错的话,大蛇丸会缩骨术对吧……那就没办法了。”
他握住佐助的胳膊扭手一卸,骨骼扭动的声响异常清脆,连着传出两次。他这才满意地看向佐助,可佐助一声不吭的,除了那张脸正渐渐失去血色,他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屈服或害怕。
角都一直旁观。至此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比起前几日遇到的那一个,这一个确实更称得上是宇智波鼬货真价实的亲弟弟。不仅是外貌,连这种意气自若的态度都如出一辙,也同样令人厌恶。
被飞段一手拎上马儿,佐助额上已是冷汗淋漓。他咬着唇,最后扭头看向倒在河滩上不省人事的老渔夫。角都看得出他的心思,倒也遵守约定,一个抬手示意,骑兵们便慢慢从河滩上撤离。
离开前蝎看了一眼还在痛哭不已的菜菜,静默半晌,从身上取出一锭金子又叫来一名士兵。
“玉王爷这是……”
“给那小姑娘,便说薄晓国临渊城的西门下有一善治残肢的医手。
士兵明显一愣:“这……”
角都骑着马儿慢悠悠地与蝎并行。他正细看新得的草薙剑,闻言便睨了蝎一眼,不禁讽笑:“何必多此一举,你以为……”他话没说完,忽然抬起头,目光敏锐地看向不远处的山林。
那里,显然藏着一双眼睛,一双正盯着他们的眼睛。
山林中忽然有了动静,林中鸟儿纷纷受惊掠起,似有一道人影慌慌张张地往山坡上疾跑。
角都眯缝起眼,认出了那双眼睛和那张脸,是那日在杏花村外茶坊遇到的那个小子。
“追!”
一声下令,一队骑兵立马朝山林的方向猛追而去。
二月二三,二十万薄军绕黄槲,过龙山,直逼漩涡关口要地,大有攻城交战之意。
二月二五,长公主回国,漩涡王下令将之驱逐出城。
同日午时,漩涡王欲派使者与薄军议和。
当夜,漩涡国国都被一路“义军”潜入,“义军”举漩涡之旗,一路护送长公主回宫。
宫中大殿已经失去了往昔载歌载舞、鼓乐喧天的盛景,如今残余一片萧瑟。
夕颜扶着红衣女子缓缓步入殿堂,余光扫过殿内两侧全都身披素衣、头戴白绫的臣子,不禁蹙起了眉。
而为薄晓王送丧的为首者——漩涡王岿然不动地高坐王座之上,同样素衣素冠,手中一杯薄酒正慢慢倾倒在脚下。
半晌,他手一松,酒盏落地,在整个殿堂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群臣这才将见鬼似的目光从长公主身上收回,王座上的男人终于沉沉抬头,浑浊的眼底已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妹妹。
“你是如何回来的?”他沙着声音问。
因治疫有功、且姿色夺目的春野大夫已经成为漩涡王的新任宠妃。她立在帘后,眼眸轻转,不动声色地与长公主身后的女侍视线交接。夕颜收到她的眼神,便知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王兄……”
“放肆!”一臣子率先缓过神,随即厉声斥责,“你如今已是漩涡国的千古罪人,还有何颜面回到这殿堂中来!有何颜面认王上作兄长!”
“宰相此话何意,我如何就成了漩涡国的罪……”
“朕问你是如何回到这里来的!”
一声令人怛然失色的怒吼打断长公主的话,漩涡王忽然起身,阴冷狠戾的神色似要将自己的妹妹生吞活剥。他慢慢走下玉阶,狰狞的目光一一扫过臣子们渐变惨白的脸。
“是你?”
“是你?”
“还是你?!”
春野樱静静地看着他发疯。漩涡王并不知晓,国都城门会被一支义军悄无声息地潜入,全都得仰仗于他这位新宠妃。
“王上息怒啊!”一臣子伏地叩首,“长公主能顺利进宫,必是有贼人在宫中接应!可当务之急是将长公主送回薄晓国请罪,过后再来细查宫中的内贼也不迟!”
漩涡王终于抬头,阴鸷的双眼如盯猎物般盯上自己的妹妹,而后长袖一挥:“来人,将这大逆不道的贱人给朕拿下!”
“王兄!”
长公主陡然提高声音。她并无惧色,反是挺直胸膛上前一步。
“我今日只想与王兄说几句话,王兄若能认真听完,我便乖乖束手就擒。”
漩涡王不耐地眯起眼。
“王兄可知,我为何要刺杀薄晓王?”
“朕不想知晓。朕只知晓,薄晓王不计较你的肮脏过往,仍愿与漩涡国联姻以结两国之好,这对你已是极大的宽容了!可你,你身为漩涡国的长帝姬,本应担负起这荣耀无比的使命完成联姻,你竟在新婚之夜行刺!还满口胡言污蔑是朕给你的命令!你当真好大的胆子!你不仅想毁了朕,还想毁了整个漩涡国!”
“王兄便如此惧怕薄晓王么?”
夕颜安静地看着前方的红衣女人,心中暗叹这短短数日的劳命奔波真的令她变了许多,便是当下直面暴怒不已的漩涡王,她的声音已是平静如水,仿佛一旦有所抉择,便不会再受任何人的影响。
“因水户太后逝世,火之国新君不再与漩涡国交好,所以王兄背后没了支撑,便怕了薄晓王,怕了薄晓王背后的晓之国,甚至已经怕到……”长公主一顿,冷中带愠的凤眸轻扫过殿内所有素衣素冠的臣子,“要举朝为薄晓王送丧?”
“你竟还有脸说?若非你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
“可王兄到底知不知道——在新婚之夜,我都经历了些什么?!我亲耳听到薄晓王与他的臣子议计如何将漩涡国慢慢变为傀儡,如何以联姻之计拉拢漩涡国成为晓之国的牛马,如何令巫师作法致使漩涡国京城瘟疫横行,如何令漩涡国的子民受尽苦难,届时薄晓国再伸以援手,叫漩涡国不得不对薄晓国感恩戴德!!”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王兄以为薄晓王是想交好,这不过是叫王兄放低戒心的一种手段罢了!近十年来薄晓国凭着晓之国的支撑仗势欺人,四下挑起的祸端与战争难道还少么?!”
“你、一派胡言……!”
漩涡王气得手指发抖,甚至感到心跳忽地加快,大脑中似有什么正在扭曲,一阵抽搐的疼痛钻了进来。他略感脚步不稳,连忙后退几步,扶住了自己的王座。
“还是说,王兄根本不把漩涡的子民放在眼里,只是想要稳住自己的江山?”
漩涡王喘着粗气,脸色更为阴沉了。
“我能顺利回宫,只因民间百姓自行组成了一支义军一路将我护送回来,可沿途我见到了太多不敢相信的惨景,民怨载道啊,王兄难道就一点也听不见么?您怎能将那些身染重疾的百姓赶出皇城,将他们妻儿拆散,甚至将那些还活着的人活活烧死?!蛞蝓医圣明明能够治好他们,可您为了自己,强行将蛞蝓医圣留在宫中,还将她封为……”
“你懂什么?!这瘟疫就像洪水猛兽根本无法阻挡,若不下令驱逐病民,只会有更多百姓被这恶疫夺去性命!蛞蝓医圣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又如何顾得上成千上万的病民?!”
明是满腔愤怒,漩涡王却感到自己扶着王座的手渐渐变得冰冷,一股莫名的恐慌感忽然捏住他的心脏。
“王兄原是这样想的,既然如此,也无需再争辩了。”长公主苦笑一声,眼底已是彻底的失望,“可我仍想告诉王兄,我刺杀薄晓王,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漩涡国与漩涡子民。”
两兄妹冰冷地对视,殿内群臣之中也起了各种议论声。
“这、难道是真的?”
“瘟疫一事难道真的是巫术所致?难怪那日蛞蝓医圣说这瘟疫来路不正,必有蹊跷……”
“没想到薄晓王竟已筹谋至此。”
“这妖妇的话万不能信,她分明是要陷王上与漩涡国于不仁不义之地啊!”
“长公主一番肺腑之言看似大义凛然,可如今薄军逼近漩涡关塞之地,这难道不是因为长公主给漩涡国、给无辜的漩涡子民带来的战火么?!”
“王上,依老臣之见,还是立刻将长公主以囚车押送回薄晓国,以此向薄晓王赔罪……”
“王上……?”
“王上、王上……!”
“王上怎么了?!”
“快、快去看看!”
殿下惊呼声、脚步声混作一片,群臣神色惊变,那高高在上的王仍端坐于王座之上。他双手搭膝,双目铮铮平视着长公主的方向,额上青筋尽暴。
可他不再动了,只如一尊石像僵坐着。
“王上啊……!!!”
殿中一片惊泣悲号之声,群臣伏地,断肠之音震彻宫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一把利刃插入漩涡国的心脏。谁能料想漩涡王今日会在无声无息中驾崩,今日漩涡臣子的素袍素冠,竟成了不合时宜的讽刺。
“是你……”一老臣悲愤之余,颤巍巍起身,指着那位长帝姬便破口大骂,“你这妖妇,到底对王上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这素来胆怯的女子,竟也是直视着兄长的尸体,于平静决绝之中流下了眼泪。
“兄长是悲愤至死的,为薄晓王的阴狡,也为漩涡国即将迎来的战火。”
“一派胡言!王上分明是被你气死的!”
“你这妖妇,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
“长公主若还有良知,便该知晓自己应当做什么了!”
“如今王上已去,漩涡国又要如何迎对薄军啊……唉!天要亡我漩涡矣!”
长公主缓步上阶。她左手提着一个布裹,右手抬起,慢慢合上兄长的双眼。她看着兄长,经泪水浸红的一双美目在悲伤之余愈显坚韧。
殿内一片悲号抽噎声中,只有她的声音仍然镇定——
“今时薄军逼近我国关塞之地,漩涡日薄虞渊,危在旦夕,诸位大人仍要忍气吞声着素袍素冠,为那薄晓王送丧么?”
“君主既崩,太子尚幼难立,长公主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呐!”另一白发苍苍的臣子悲叹道,“还不如速速召集朝臣商议如何与薄晓国议和……”
殿堂上的红衣女子缓缓转身,面朝殿下所有的素衣男儿。
“先王生前,诸君皆曾立誓,愿为我漩涡终生赴汤蹈火,哪怕肝脑涂地。可今时今日,诸君早已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忘了自己的血盟之誓,忘了自己的双脚踩在怎样的一片土地上……”
“我不愿自身受辱,不愿王兄受辱,更不愿漩涡子民受辱,所以如一亡命之徒,自薄晓逃回漩涡,自敌窝逃回故里,想要将薄晓王的阴谋公诸于众……”
“我原以为我的同胞与我应是同仇敌忾,同心同德。可当我含羞忍辱拼死归来,迎接我的却是诸君素衣素袍与一派为敌哭丧之气!”
她悲戚的眼中竟是燃起烈火般的愠意,挥手一掷,那布裹飞落在地,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上旋了几圈后便散开。
在臣子们几近窒息的目光中,薄晓王那颗发紫的脑袋滚了出来。
“蓬蓬春时日,只得朽木满朝枯株遍地,只得尔等一身孱孱奴骨……可恨这座下三百男儿身,却无一身是男儿心!”
只这一句,顿令群臣心土上碾过千军万马,荡魂摄魄般惨白了脸色。
二月二五,漩涡王驾崩,天地同悲,山河共殇。
二月二六,长帝姬自立,为漩涡新君。
同日,漩涡出兵薄晓,越篪河,临篪山,即与薄军交锋。
燕燕河与薄晓国的南境之间有一片戈壁滩,平日里少有人走。这一日正值午时,两队人马在风沙中前行,马上人皆是商旅装束。因连夜奔波,此时马儿的速度已经有所放缓。
恰拉气喘吁吁地翻过一个个山丘,见那些马儿终于有停下来的迹象,顾不上两腿都已跑得发抖,连忙往山下冲,高高地举起了双手。
“面码——”
“面码——”
“面码——”
阿平正将水袋递给面码,忽然捕捉到风沙中传来的人声,不禁疑惑:“影王,属下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喊您的名字?”
“你脑子被太阳晒糊涂了吧。”牙举起水袋就往脑袋上淋了,“为避免人多眼杂,我们特意选了这条路线,这荒山野地的,哪会有人?”
“面码!!!”
牙一愣。这次他也听见了,这声音还特别嘶哑,竟叫他一时分辨不出是哪位相识之人。
面码四下环顾,一扭头,正好看到远处荒丘上一个小小的人影往这边飞奔而来,然而只一眨眼,那人影便栽倒在山丘中,直接顺着山丘滚了下来。
面码命令阿平:“去看看。”
“是。”
日光太盛了,恰拉已经产生了一种自己被晒死的幻觉。大脑一阵眩晕,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被晒死在这里,他必须得快点追上面码,他要把渔村的事情告诉他,不然佐助和他的松鼠就都没救了……
“咳……!咳咳!”
一股清凉的水忽然灌入喉咙,恰拉饥渴交迫地张大嘴,只想要更多的水。
看到恰拉满是伤痕的双腿,牙脸色变得难看,不禁猜想他们分开才不过短短一日,这人怎么就弄成这副模样了?他稍微放低身子,好让恰拉能够更舒服地靠在他臂弯中,哪怕还没完全清醒,恰拉含着水袋的嘴怎么也不肯放开,想必已经渴坏了吧?
阿平皱着眉,又看向蹲在恰拉身前的面码:“影王,这……”
“我没想到他真的追来了,如果我们没有发现,他难道打算就这样一路追着我们回到西域??”牙实在难以理解恰拉的脑瓜,“他就这么想成为士兵么?”
面码扫视过恰拉干裂的嘴唇,这人的双腿不仅满是伤痕,连鞋也破得不堪入目。身上的包袱、松鼠都没有了,这是路遇劫匪了么?
“恰拉,恰拉?影王快看,他醒了!”阿平惊喜道。
喝够了水,恰拉稍微恢复神志,终于睁开了眼。没想到第一眼就看到面码的脸,他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果然是老天爷的小宝贝,只要想什么,老天爷就会让它出现在他眼前。
“我一直追你,一直喊你,你怎么都不停……”
面码听着他含带委屈的声音,心下一软,不禁轻叹口气:“你为何一定要追来?”
“就算要追,你好歹也骑着马儿追呀。看看你这样子,都快成小乞丐了。”阿平也忍不住道。
“有坏人……”
“怪人?”牙将耳朵凑近恰拉嘴边,“什么怪人?”
“佐助,被坏人抓了……”
面码一愣,脸色陡然一沉:“你说什么?”
“小渔村,来了好多坏人……把佐助带走了。”
牙惊愕之余更是疑惑:“什么坏人?你倒是说清楚啊!小圣医还能遇到坏人,他不去坏别人就已经是……”
“牙。”
冷不防面码出声,俨然不许旁人插话。他凑近恰拉,几乎望进恰拉的眼底。
“恰拉,你仔细与我说,是什么坏人?”
“我之前也碰到过……就在杏花村,他们人多,而且每个人都很厉害,我压根打不过他们。我看到他们把小渔村的村民抓起来,用村民威胁佐助,不准佐助动手,那个人还砍断了渔夫爷爷的一条胳膊……”恰拉红了眼,嗓音里带了些哽咽,“我不知道爷爷怎么样了,他流了好多血。有个很高的男人,还扭断了佐助的两只手。最后他们把佐助带走了,我的松鼠也被带走了。”
“影王,我们不能回去。”
将恰拉交给两名士兵照顾后,牙立马跟上神色凝重、已经陷入沉思的面码。
“薄军如今已经逼近漩涡关塞要地,我们必须回篪河驻守,以便随时支援漩涡,这是当初皇上和长公主立下的约定。长公主若是登基,我们必要助她抵御外敌,以此来换得漩涡国对火之国的……”
“可小圣医怎么办?”阿平不安道,“恰拉一路追来就是希望我们去救小圣医,听他所说,小圣医应是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物才会……”
“你是一名将士,孰轻孰重分不清吗?!”牙喝止阿平的话,明显动怒了,“我们必须遵从皇上的旨令,若如皇上这一步失手,我们与晓之国的对奕便输了第一步!这个节骨眼上,岂能因这私人之情而扰了家国大局!何况小圣医会惹上麻烦,难道不是他自找的吗?当初他不顾皇上挽留……”
“够了。”面码忽然沉沉出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