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别放屁股道具)

我视他的骄傲如珍宝。

阴阳17

*妖君鸣x阴阳师佐,有年龄差 
*人物OOC,私设如山,原创角色多,请注意避雷 
 
17 


  佐助迟迟不接折扇,鸣人眼底笑意未敛,语气却故意委屈起来:“怎么,连小狐狸声音也认不出了?二爷果真是薄情人呐。嗯,二爷眼睛上这白片儿是人类的新玩意儿么?”


  从方才起他就注意到这眼绫,颇感好奇,正想揭那绫布,只不过,手指在离对方堪堪半个拳头的地方又停住了。


  幽幽的猩红之光在夜色中极为刺目,这光卷着不可触碰的黑炎横抵在鸣人咽喉前,令他不能再往前一分一毫。


  空气莫名凝滞,一只小水妖吃惊地哇了一声跳起来,另外两只小水妖连忙捂住他的嘴,把它重新按回草丛。


  鸣人不急不缓地放下手,偏头看向黑炎锐枪的主人。

  

  “好久不见呢。”目光瞥去的一瞬他笑了,眼底却满覆阴冷暗色,“天照神君。”一字一顿吐出这个名字,他低沉的嗓音里透出了毫不掩饰的危险味道。


  天照只是冷哼一声,手中炎枪又近一步,直接贴上他脖颈。


  “天照,你退下。”

  

  佐助这时出声,大概终于从狐狸溜回来的突发状况中回过神,却又发现自己的式神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情况似乎变复杂了。


  “他是妖。”听到佐助的命令,天照脸色冷沉几分,“而你是除妖师。”


  “我知道。”


  “那你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


  “妖也有善恶之分,何况鸣人曾经还是我的式神。”


  佐助平静却不容反驳的语气让鸣人露出一个乖戾的笑,他歪了脑袋看着天照,故作挑衅:“动手呀。”


  天照眯缝起眼,并没有撤回长枪。他余光瞥到水面苍白如雪的月色时,握枪力度又加重几分。


  即便被封印七百年,他的记忆也没有一丝模糊。他始终清楚地记得曾经观星洞内的憎恨者如何戾气冲天地红了眼,叫嚣着彻底陷入狂躁与暴乱。也始终记得,被憎恨之人像干瘪枯木那般无力地靠在洞外的乱石堆上,最终在苍茫大雪中孤独死去的模样。


  都是孽缘。


  “恕难从命。”天照一字一顿吐出这四个字,锋锐枪头直接戳伤鸣人喉咙。

   空气里立马多了一丝血味,佐助变了脸色。


  身子忽然一轻,天照愕然地看向佐助:“你竟……”话未说完,他已化为星星点点,彻底消失在夜风之中。


  眨眼之间,这位上古之神的气息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强行让他回契约书了?”鸣人眨眨眼。


  佐助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听出他幸灾乐祸的语气,只道:“难不成让你继续气他?”


  月静风止,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躲在草丛里围观了全程的三只小水妖这才松了口气。


  见佐助转身往岸边走,鸣人连忙跟上。幽幽夜色中他终于注意到佐助前方的两个白衣小童子,这两个童子的气息沉静内敛,与式神不大相同,反而与佐助本人极其相似。鸣人猜想这或许是佐助自身灵力所化,他有些疑惑,只不过还未开口问佐助,便见佐助回过身,一手取下了眼睛上的白绫。


  随着眼绫的扯开,一双毫无灵气与光泽的眼睛也露了出来。


  天照的神炎是永不熄灭的,那柄神枪造成的伤同样也会持续侵蚀着猎物的肉体,若不及时处理,伤口将会慢慢扩至猎物的皮肉血骨,最后将猎物侵蚀至死。尽管佐助不认为鸣人会因这伤而死,也不认为天照的神火对具有自我愈合能力的狐狸会有什么影响,但总归是会疼的。他记得这一带抑制疼痛的白虎草不少,便吩咐童子去摘白虎草,自己则取了眼绫,顺手在岸边用湖水浸湿。


  小童子很快就地择了一大把白虎草回来,佐助又使灵力将白虎草草汁催压出来,慢慢与白绫相融。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知道鸣人还站在湖上,问:“还不过来?”


  然而好半天,被叫的人都没有动静。


  “鸣人?”他又稍微提高声音。


  片刻之后终于有了脚步踩在水上的声响,佐助这才起身,转身又往树林中走。


  林深之处有流萤,星星楚楚的青芒落进鸣人安静的眼底,也映出他眼中的背影。这背影看着纤瘦单薄,却也挺拔如出鞘之利刃,不知十年间曾劈斩过多少强劲的敌手。他一声不吭地跟着佐助往前走,直到前方引路童子停下。草丛里卧着一块巨石,石头浅陷在地里,上面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剑痕,是佐助九年前开始学习剑术时留下的一个初学者的练习痕迹。


  “坐好。”


  得到命令,鸣人难得没有像幼时那样与对方唱反调,老老实实挨着石头靠坐下。

  

  佐助也坐下,伸出两只手慢慢探上那颗脑袋。他摸到扎手的头发,又顺着往下,摸到脸,摸到脖子,直到手指触碰到那点黏稠的血液,才接过童子手中被白虎草汁液染过的绫布。


  树林里偶有虫鸣,幽蓝的水面倒映着萤火游离之影。一只蜻蜓在萤火虫群中飞过,水晶般的褐绿瞳孔映出了两人挨近的身影。

  

  很安静,谁都不出声,和十年前一样的温热气息蔓延至鼻尖时,佐助心底一动,忽就忆起昔日种种,大概也没想到世事变化万千,十年真是晃眼即过。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双手慢慢绕过鸣人后脑,小心地用绫布将鸣人脖子包缠,“但阴阳师本就以除妖为业,时时都会遭遇危险,这再正常不过。有人断了腿,有人没了胳膊,也有人像我丢了眼睛,更有人甚至没了命。”


  他看不见鸣人是什么表情,自然也不会知道那双凝视着他的蓝眼睛此刻有多专注与认真。

  

  妖君并不掩饰自己在看一个人类时目光里所透出的贪婪。月牙白的衣袖时不时从他脸上拂过,带起淡淡凉意,又令他感到酥痒。他贪婪地嗅着少年靠拢时的那股熟悉气味,贪婪地享受着少年的细致与温柔,甚至恨不能立马就将眼前人揉进自己怀里——然而只要看那灰蒙蒙的眼睛一眼,他的贪婪就被彻底压住,转而被一股无名火代替。


  “所以你想告诉我,你的眼睛是在除妖时被妖怪伤到的?”


  低沉的声音让佐助愣住,鸣人已经扼住他手腕,力度生硬得让他无法再继续包扎。


  “只是一时大意……”


  “什么叫大意?这两个字也会出现在你身上?”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圣人也会有大意的时候,更别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这样啊。”


  这冷淡的语气令佐助不悦:“你不信我?”


  “因为你在撒谎。”鸣人语气虽轻,却说得肯定,“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卡卡西呢?你除妖的时候他难道没有跟在你身边?他不是你的老师吗?”


  “你哪根筋不对?”佐助被气笑,终于一把甩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老师又不会永远跟着自己的学生,你以为卡卡西很闲吗?头低一点。”


  鸣人陷入沉默,但还是乖乖地低下脑袋,这样会更方便佐助包扎。


  “我不想再提这些旧事,你也就此打住。”


  佐助不悲不喜的语气让鸣人很清楚自己明面上必然是问不出任何结果了。他也不愿惹对方不悦,索性先将这事搁在心里,不再问东问西。


  佐助的手在他脖颈间穿来穿去,动作不见一丝笨拙,倒不像一个失明者。鸣人端视着这张面孔,想着十年前还是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如今已是风采夺目的少年郎。


  他倏尔一笑:“二爷包扎手法如此娴熟,是和谁学的?”


  “我的一个巫女朋友。”包扎到最后,佐助细心地打了个结。

  

  鸣人笑意敛了几分,又轻飘飘抛出一个问:“二爷的万物齐生之术也如此娴熟,又是和谁学的?”


  “结御先生教我的。”佐助答后便一愣,“你觉得我这个术用得娴熟?”


  “能将山川丛林万物命格相连,难道还不够娴熟么?学生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想必老师每日每夜教得也很认真吧?”


  “这术不易,我不过也才练习半个月而已。”


  竟不反驳每日每夜?!鸣人心里不爽,手里折扇磨得咔咔响,又问:“如此来看,想必二爷和结域上神的感情也是极深咯,否则他怎会将这种神术教与你?”


  佐助没听出这人话里的咬牙切齿,一本正经道:“这术虽难,也应有人传承才是,如若遗失反倒可惜了。”


  也不否认感情深,很好。狐狸脸色又黑了一层。


  佐助忽然想起什么,问:“昨夜我睡觉前,结御先生似乎提起你和他的事,你们曾经……”


  昨夜??睡觉前??!狐狸终于炸出九条尾巴:“好啊,看来小狐狸走了以后二爷也寻得了其他知音密友。每日与那神君恩恩爱爱,至于小狐狸是死是活,二爷也不会过问了。”


  佐助有些懵,继而神色微变,不说话了。


  鸣人因他的沉默而不悦,慢慢就抵近他鼻尖,声音带了些哑意问:“为何不反驳?”


  “过问你死活?”佐助冷淡地挑眉,“你想留便留,想走便走,我为何要过问你死活?”


  “谁当初说把我当朋友的?”


  “你能说假话,我为何不能说假话?”何况当初是谁说自己不够格做他朋友的?


  “二爷翻脸比翻书还快,当真不做朋友了?”


  “不做了。”


  “真不管我死活了?”


  “不管了。”


  “好,那我现在便死了去。”


  “死远一些。”


  “这是你真心话?罢,看来我今夜特意回来只是自作多情。我这便死,走得远远的死。”鸣人吐字极慢。他一边凝视着这人看似冷淡的面孔一边起身,不放过这张脸上可能错过的任何破绽。


  夜风游刃有余奔走在林间,将静眠的树叶哗哗吹醒,也将两人的心跳撩乱。佐助本就为方才的嘴快而有些悔,听见鸣人这话,垂着的眼睫终于有所颤动。又听见鸣人毫不犹豫起身的动静,他握了握手指,忽就伸出手,胡乱抓住鸣人的衣摆。


  也就这一下,他猝不及防就被拉入对方怀里,一如十年前狐狸用袍子将他笼得严严实实那般,鼻尖和胸腔、甚至是微微震颤的心口,全都被这股温暖又熟悉的气息占据。这气息霸道得几乎不让他呼吸。


  那双手囚着他,火热的手掌贴上他后背,紧接着覆上唇的温热感更是让他吓了一跳。


  “鸣……!”


  少年的内心落下一道惊雷,轰得他耳目皆空。


  这雷却没有将他的心田劈得殷痕烈烈,反是劈开了蒙在他心口的一层固执老茧,将他闷在心底的另类情愫连根刨出。


  鸣人似要将他拆吃入腹,力度发狠弄得他唇瓣生疼,他胸腔里两只兔子跳得急吼吼的,彻底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地任鸣人将他越搂越紧,任鸣人的气息卷入他口舌,任鸣人放肆的行为将这十年空白的光阴全部绘满,


  但立马,脑子里闪过断断续续的陌生场景,一些模糊的碎片开始在佐助脑里横冲直撞。他突然就头疼欲裂,大脑像被无形的刀斧劈成两半。


  “唔……!”


  见佐助忽然捂住脑袋、额角青筋都暴起,鸣人连忙松开他:“怎么了?!”


  “头,好疼……”


  鸣人一愣。头疼……难道是被唤起了什么记忆?被生死册抹去痕迹的人,一旦本人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情,必定会迎来难以承受的疼痛。那是本该消失的记忆在和冥界的定律做抗争。


  他眸色顿暗,连忙将人轻搂入怀,安抚着:“好了好了,不疼了……”


  佐助还在痛呼,全然不知自己埋首在男人怀里,只觉快被那股疼痛逼疯。


  这又算什么,还真是讽刺啊。鸣人自嘲一笑。他一边拍着佐助的背一边不甘地闭上眼,又慢慢与佐助额头相碰,脸色随之变得难看,好似一把淬过烈火的尖刀直捅进他心窝子深处。


  也就在两人额头相贴的一瞬,妖力冲散了少年脑里的梦魇。


  疼痛彻底消失了,此起彼伏的虫鸣渐渐又回到佐助耳中。


  树下流萤浮游,兜兜转转,也不知是破碎的星光迷了路,还是过往幻影映亮了追逐者的双眼。鸣人无力地把下巴搭在佐助脑袋上,好一会儿过去,他终于放开佐助,等佐助慢慢转醒。


  “还疼么?”


  佐助没有回答。片刻他便清醒了,却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鸣人?”


  “我在。”


  佐助小心地伸出手,摸到狐狸的脸。还在。


  “方才不是说要走得远远的死么?”他一下收回手,回到方才没有吵完的嘴。只是这次不等鸣人回答,他又垂下头,有意克制的声音小得像蚊子,“……算了,不走也没什么。”


  “嗯?”鸣人一下笑了。


  “……”


  “谁说我要走得远远的死?啧啧,我若要死,偏就死你跟前,我看你眨不眨眼皮子。”狐狸仍是死皮赖脸的。

  

  佐助偏过脑袋,装作听不见。

  

  鸣人见他一脸打死不认的模样,忽然就倒吸一口冷气,好像疼得不行。


  “怎么了?”佐助立马问。


  “被蛇咬了。”狐狸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如你所愿,马上就要死了。”

  

  “……”


  “是条白虎蛇。”见对方狐疑,他又补充,“这地方白虎草这么多,有白虎蛇很正常吧。可怜小狐狸只被咬了一口,却觉得浑身都发冷……”


  “白虎蛇对人类而言是剧毒,但毒不死妖怪。”佐助一本正经回答,像极了当年他反驳鸣人不能吃自己这个水养的人类时的模样。


  鸣人忍不住笑了,却是无声地笑,仍用坏心眼的语气道:“可我此刻难受得紧。”


  “……”


  “假使你的结御先生被蛇咬了,你也对他说‘白虎蛇对人类而言是剧毒,但毒不死神,不用管’?”狐狸阴阳怪气的。


  怎么什么都要扯上羽之结御?佐助一下恼火了,语气也变得恶狠狠:“我有说不用管吗?咬哪儿了?!”


  鸣人眼底笑意成了碧蓝湖面欢腾不已的涟漪,理所当然地抓过他的手。这举动让佐助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收回手,但被牢牢握住挣脱不得。


  “应该是这儿吧?”狐狸声调委屈又黏人。

  

  佐助意识到这人拉着自己的手探入了他衣内,毫无顾忌地在他身上游移,经过结实的胸膛,肌肉轮廓分明的腹上……


  “啊不对,好像又是这儿?”


  “不,这儿?”


  “那蛇咬了我好几口呢。”


  少年素来只知除妖杀敌的手开始变得不知所措,在另一只手游刃有余的带领下,暧昧地将男人上身摸了个遍。不知何时,这片静谧得过头的小树林连风声都消匿,只剩他二人的呼吸,他甚至察觉一股温热的吐息悄悄爬上了自己的唇。


  心脏忽然间跳得厉害,不知道鸣人要做什么,佐助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往后避开,继而就听到鸣人低低的笑。这笑声似打趣捉弄,令他脸颊微烫。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正要发怒时,被鸣人握着不放的右手终于停在了某个柔软的地方。


  “啊,原来是这儿疼。”狐狸一说话,嘴唇便轻轻蹭过他白皙如玉的指腹。


  咚!水面忽然溅起好大一朵水花,草丛里三只小水妖全都瞪大眼,看着一团火红毛球从树丛里飞出又坠进水里,一时都膜拜不已。


  竟然只用一巴掌就将九爷打回了原形……不愧是佐助大人!


  火红的毛球很快从水里爬出来,先抖擞了两下湿漉漉的毛皮,然后“嗖”的一声又冲回树林,直接钻进少年怀里打滚撒泼,一时将对方衣襟也沾湿不少。


  “全湿了!”狐狸尖着嗓子哀嚎,“二爷太过分了!二爷讨厌!二爷坏!二爷赔人家光鲜亮丽的狐狸皮!”


  佐助脸一黑,毫不客气揪起狐狸尾巴,却揪出好几条。细数一番共有九条尾巴……幼时装小狐狸露出的一条尾巴果然是故意糊弄他的!

  

  他一手将这泼皮狐狸甩开,发出冷淡的警告:“妖君自重。”


  妖君这一身份想来在宇智波心里是没什么份量的。狐狸这次栽进了草丛里,想着这人方才包扎时流露出的温柔果然都是假的,凶残才是本质,哼!他忽就想念那个听话的小团子,总是睁着双琉璃珠子似的眼睛乖巧地望着自己,比这会儿不知可爱了多少倍。


  “你过来。”佐助叫道。


  狐狸想好哇,才打了他又像吆喝狗似的叫他过去,所以说明明已经解除了契约你以为我们还是主仆关系么?你以为我还得听你命令不可么?你以为我是那只打一巴掌再揉揉就能好的帕克么?你以为我是这么没骨气的狐狸么!一溜烟又滚进对方怀里。


  “二爷是不是后悔啦愧疚啦自责啦过意不去啦?没关系,小狐狸一向心广体胖,不会和二爷计较这种小事的,毕竟二爷……”


  “我问你,”佐助再次揪着狐狸尾巴将狐狸倒提起,“你今夜为何会到人界来?”


  “今儿是很重要的日子。”


  “……”


  “二爷难道忘记了吗?”狐狸眨巴着水汪汪的蓝眼睛望着他,“十年前的一个月黑风高夜,小狐狸本是酣睡在木叶城,却没想到被一个人类小鬼偷袭。只因那好色小鬼曾在观星洞里见过小狐狸一面,被小狐狸的英俊动人风流倜傥迷得神魂颠倒,于是趁天黑之时溜进屋子,扯光小狐狸衣物,占尽小狐狸便宜,做尽各种难以启齿之事后还口口声声说要对小狐狸负责——今日是那小鬼的成年之日,小狐狸这不就来找他负……”


  咚!!尚未恢复平静的水面又溅起一朵大水花。


  三只小水妖睁着闪亮闪亮的眼睛,再次齐齐发出“哇哦——”的声音,眼见着狐狸被丢进水里,而后爬出水面的却是人形。


  太凶残了,太不矜持了!鸣人在心中强烈批评,一抬头便见佐助已经起身往树林深处去了。他知道这个宇智波素来脸皮薄,方才那些玩笑话必定是将他惹恼了。


  “生气啦?”他立刻跟上去,看着那张明明尚未完全长开却非要弄得冷冰冰的脸,又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我虽不知你这十年过得如何,但如今来看,这嘴巴是越来越令人讨厌了。”


  “这可真是冤枉~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今日是你成人之日,我只是为这个回来的。”


  佐助才不信。


  两人沿着下山的小路走,山林空寂只剩风声与蝉鸣。见佐助不理会自己,鸣人又笑:“你方才不是有事要问我么?问吧,我全都告诉你。”


  “我没有事情要问你。”


  “这次你若不问,以后便是打死我,我也不告诉你了。”


  佐助闻言,终于肯停下来。山路一旁的树上垂满了鲜红的野果子,月色透过枝叶缝隙,汇成小汩银亮的水滴滴落在果子上,银赤交映的色泽煞是动人。鸣人走到树下扯住一个野果子,扯得整个枝桠都沙沙作响。


  “我想知道,”佐助顿了顿,“妖界对如今驻扎在边境的人类军队作何看法?”


  “压根就没去看哪来看法?”轻描淡写的回答。

  

  还以为对方会问点“这十年你怎么不回来看我讨厌死了去死啦”这之类的,结果没想到会问这个,鸣人颇为不满地咬下一大口果肉,意外发现这果子的味道很接近番茄,又酸又甜,而且果汁饱满。他抛着果子踱回佐助身前,见佐助若有所思的模样,便把果子往佐助嘴边凑。


  “那如果人类想要联盟……这什么?”嘴唇忽然被凉凉的触感抵住,佐助一愣。


  鸣人笑道:“尝尝,和番茄差不多。”


  佐助不领情:“我在和你谈正事。”


  “你吃一口我就和你谈。”


  佐助就着抵在嘴前的那部分啃了一口,像完成任务。不过一口下去他发现这果子的味道确实和番茄很像,这点鸣人倒没有捉弄他。


  “怎么说呢小佐助,”鸣人把果子放在他手心,转身又回到树下,继续扯下一个个垂在枝桠末梢的红果子,“我素来认为,这世间除了父母对子女的爱护是天性使然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佐助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有什么条件?”


  鸣人哼笑一声:“我的条件,你若能一一满足,狐族与人类联盟也不是难事。我的第一个条件便是,让羽之结御回到神界,以后你二人形同陌路,永不来往——你做得到吗?”


  这是哪门子的胡话?佐助道:“我问的是你身为九尾妖君对人类提出的条件,而不是你的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怎么了?九尾是我,鸣人也是我。”


  “可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放心。只要你开口,什么事情他都会答应你的。”鸣人话里暗含讽刺。


  这是故意为难人么?佐助皱起眉:“结御先生教了我十年,于我而言,他既是良师也是益友……”


  “这与我无关。我只是告诉你我的要求,至于你选择怎么做,过程如何我并不关心。我只要结果。”鸣人语气虽轻,却没有任何退让之意。或者说,他承认了这就是为难。


  十年前的狐狸好说话,十年后的狐狸变得喜欢刁难人了。


  空气陷入了沉寂,半晌后佐助将脑袋偏向一边,吐出一个字:“不。”


  鸣人冷淡地一笑,眼底温情化为晦涩不明的暗光。好啊,十年一过,小团子也快成别人的了。本只是打趣的话,却没想到换来对方这么坚决果断的态度。他心中颇不畅快,追问道:“为什么,你舍不得他?”


  “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结御先生于我有恩,我岂能这样对他?”


  “好。那你便留着你这位大恩人吧,小狐狸就不在此处自讨没趣了。”鸣人上前一步,将一直把玩的折扇竖放进佐助手中,“天晚了,小狐狸也该回家睡觉了,二爷保重。”他说罢便与对方擦肩而过,好似真没有一丝留恋,往山上去了。


  佐助握着折扇在原地站了半晌,又转过身,面朝他离去的方向。


  他是看不见的,却还是想知道自己的狐狸在十年间长成了何种模样,是否仍是圆滚滚的狐狸球,是否仍爱穿那身枫叶红的长袍。然而狐狸来也无声去也无声,十年间也许只是他念着狐狸,狐狸并不曾惦念他。今夜会来人界,应也是为着其他事。


  他早该承认的,契约既断,狐狸就不能再称之为他的狐狸了。


  鸣人远远看着那抹白影在原地停了片刻后终于离去,心里一时也变得空荡荡的。他回到观星泊,水泊仍是清蓝盈亮,但萤火已消散不少。遍地白虎草叫他想起方才佐助包扎时的一举一动,想起这人不断拂在眼前的衣衫,一时更是心烦意乱。


  树下忽然显出一人影,将夜风搅乱。


  “君上,烛龙使者派人来信,说是路上身子忽逢不适,抵达狐宫的时间又要推迟数日。”


  “推迟数日?”鸣人冷淡地笑,“是要我给他们充分的时间做足准备吗?派人知会鸑鷟妖君,叫鸑鷟密使在这几日盯紧烛龙与妖狼的动向。”


  “是。”


  “还有,你今夜便到神界将红颜神君请来,就说九尾有事求见,盼他尊驾降临。切记态度谦和恭敬一点,毕竟我们狐族是礼仪之邦,凡事都是讲道理的。”


  “红颜神君如今就在人界,要找的话应是不难。只不过,”暗侍顿了顿,“以神君性子,恐怕不会轻易答应来妖界。”


  “绑也给我绑来。”鸣人轻飘飘丢出这句话,准备离开。


  但暗侍手中已经浮现一个水球,水球在幽暗的夜色中散发着淡蓝光亮。他问:“君上,这三只小妖怪方才一直偷听您和小公子的谈话,要处理掉吗?”


  鸣人一眼睨去,见水球中有三只模样可怜的小水妖挤成一团,全都眼泪汪汪看着他。

  

  “九爷,呜不要吃我们……”


  “您也和佐助大人一样忘了我们吗,当初在杏花村……”


  鸣人脸色忽变。这三只水妖,竟然记得自己与佐助的事吗?他沉声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妖怪?”


  “我、我们原本是鳐江的水妖,在杏花村的时候……”


  “你们知道杏花村?”


  “当然知道!就在那里,我们看到佐助大人……”


  “为何你们会记得佐助?”


  三只小水妖被这个问题问懵了,记住佐助大人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吗?见它们一脸困惑,鸣人慢慢就拧起眉,终是吩咐暗侍:“把它们送去纲手姑姑那里,请姑姑读出它们的记忆。我要知道它们的来历。”这话一出,三只小妖怪虽然没有听懂,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那之后再送到我这里来,不过……”鸣人又道,“暂时也别伤了它们。”


  明水宫里千灯引路,灯色在凉风中摇曳如雨,将整个夜幕都点亮。鸣人快步穿过曲桥,迎面走来明鹩,料想是要与他商议烛龙使者的事情。


  “暗侍已经来报,不必再说。”他今夜心情不佳,扔下一句话便想走,但注意到明鹩抬头看他时明显的惊讶神色,便问:“怎么?本君的英俊潇洒连明鹩大臣也被迷住了?”


  “臣不敢。”明鹩连忙低了头。


  鸣人只觉扫兴,也懒得管他,瞬步便没了身影。他回到寝宫时折子还在熏染衣物,其他侍女都已休息。重重绛帘下点着琉璃灯盏,熏香浓郁,折子一察觉他的气息便连忙起身:“您终于回……噗!”


  “折子姑姑笑什么?”鸣人想起方才明鹩的惊讶神色,终于察觉哪里不对劲了。


  “您等我一下。”

  

  折子抬袖掩住笑,快步往偏殿去了。不一会儿她拿了侍女平日里穿衣点妆时的铜镜过来,将铜镜递到鸣人眼前。

  

  正对着明晃晃的镜面,鸣人看到了自己一张明显写着不高兴的脸,还有——脖子上小小的白色蝴蝶结。


  “您受伤了吗?这是谁替您包扎的?”见鸣人脸色变黑,折子忍不住又笑了。


  鸣人不得不揣测包扎的人是何居心,堂堂狐界之主竟然在脖子上系着一个蝴蝶结,这若传出去,必会成为各路妖神茶余饭后的笑料。他很快认定这是报复,开始在心底恶狠狠地谴责那个宇智波——尽管后来见到对方他还想当面谴责,只是没想到被对方一脸的无辜天然加上一句“什么蝴蝶结?我是按照香磷教我的手法来包扎的,不可能出错”给一下消了怒气,事情最终还是给一笔带过。


  “我替您重新包扎吧。”折子说着便要去解他的蝴蝶结。


  “不用了。就这样吧,我乏了。”鸣人语气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头也不回地往内殿去了。

  

  只是几步后他又停下,扭头吩咐折子:“对了,派人往冥界走一趟,就和鬼君说,明儿我请他喝酒。”


  七月二四,这于木叶守城而言又是一个大日子。


  天光乍破之际晓雾将散,少年们骑着马儿,前后拉出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样从木叶城出发了。


  既已成年,止水知道自己不便再做佐助的主,加上鼬回信里并没有明显的反对之意,大概也是思弟心切。总而言之,十六岁的宇智波最后还是踏上了去往西境的征途。自然,前往西境的也并非他一人。


  “鼬!”


  朱雀掀帘而入,倚在案边小眠的男人这时睁眼。虽然才醒转,但那双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柔软与恍惚,注视着来者的同时似乎就已经知道对方为何而来。


  “狼族动静不小,他们军队的行进方向……”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掩霞山。”鼬揉过太阳穴,而后起身,走到沙盘前。


  “掩霞山地瘴气重重,倘对地形不熟,很容易就迷失方向,这对嗅觉灵敏的狼族而言确实是不错的关卡。”八咫鸦从外面进来。


  “但是!我的重点是不管是浮梦泽还是掩霞山,那群狗崽子最后与我们的距离都不会相差太远——”朱雀一脸严肃,手指敲着地图上的小红点。


  浮梦泽和掩霞山离得很近,从掩霞山南下,大约五日路程便能抵达人界与妖界的交界地带。毫无疑问,届时妖界若以浮梦掩霞一带作为第一个主战场,人类的结界必定会被波及。


  自然,若要问人类边境为何这么特殊,这大概又得从久远的年代说起。曾经神火流窜、百鬼横行的时代,妖神两界于天治神原频频交战,各种大大小小的战争持续了数万年,战火纷飞不止,处处龙血玄黄,使得三界昼则天光昏暗,夜则朔风惨月。长久的交锋令双方都感到疲乏,最后为停止战争,双方终于约定划分界限,西境和北域永不往来。


  又因那时人类阴阳师日渐强大,较为贫瘠且偏东南的狭土之地便留给了人类和其他低贱生灵。人类得了一方天地后,为阻挡一些猖獗的妖怪偷溜入界,诸多阴阳师用自身灵力张开了足够坚固的擎天结界,护得人类数百年的安宁。


  尽管如此,擎天结界所处位置却没有完全脱离妖界的领域——这个地方既挨近狐族的羽衣之森,又挨近鲛人的覆水之河。曾经的结界墙高耸入云,阻挡了很多妖怪侵入。而今妖族大军兵临城下,不知这结界又能撑到几时。


  “我们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呢,还是主动出击?”朱雀摸着下巴。


  八咫鸦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想的,瞥她一眼:“主动出击?亏你想得出来。狼族的交战对象不是人类,我们主动出击只会被说没事找事。”


  “可狼族若想越过羽衣之森,很可能会从我们这里经过。那你说,到时候我们是让呢还是不让呢?让的话,必定就得解除结界墙的言灵之力,届时妖界祸气流入人界,有几个人类还能蹦跶?不让呢,狼族也不会把人类放在眼里,搞不好大军直接碾过来,多么轻松的事情~狐族那边也是同理。”


  她话里透着讽刺,听得八咫鸦叹了口气:“这些家伙,就不能绕一下远路么?”


  “你若发现脚下有一排蚂蚁,是选择绕过,还是直接跨过呢?”鼬平静道。


  八咫鸦与朱雀互看一眼,都不再说话。


  鼬掀帘而出。今日阳光静好,碧空上抹着几道云痕,偶有燕雀过苍,在无垠的天野留下一掠而过的残影。尊逖正在场上训兵,吼声一如既往震耳。带土不知跑哪儿去了,只留了他的式神兔子精在一处军帐前挖坑。


  那兔子精今日把橙黄的漩涡面具斜顶在脑袋上,一眼看去像掉了只耳朵。

  

  朱雀被阳光晒得舒服,走出军帐时懒洋洋地眯起眼与兔子精打招呼:“哟,贤二~带土那家伙又只带神威出去么?老是把你单独留下,啧啧,我若是你,早与他解除契约撂屁股不干咯~”


  八咫鸦斜她一眼:“你别唯恐天下不乱了。”


  “我说的是实话呀。鼬若这样待我,我肯定与他解除契约。”


  “呵,这话你当着鼬的面说去。”


  “你以为我不敢?”


  朱雀挑眉笑了。她正要去追前面的鼬,一直刨坑的兔子精突然从泥堆里抬起头,鲜红的眼睛直勾勾瞪住她和八咫鸦,而后吐出三个字:“狗男女。”


  朱雀脚步一顿,笑容凝固在脸上。


  “小畜生……鸦!放手!老娘今晚非要炖一锅兔子汤不可!”



  城墙之外的地带,每隔百米便有一个要塞,要塞与要塞之间形成环状,一直延伸到羽衣之森,每一处都有阴阳师与法师带兵把守。如今城外又有三层新的结界墙拔地而起,这三层结界上达云霄,下彻大地,古老的符文在结界表层流动,散发着强大的言灵之力。


  数百名巫女坐镇结界,鲜红的裙裾点缀在要塞城墙下,像一朵朵炽烈的凤凰花铺在空旷原野上,唯一的依靠只有身旁的同伴和眼前高大的结界墙。巫女们日夜据守要塞,不断消耗自身灵力来巩固结界,士兵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她们不受侵扰。


  隔得老远,鼬还是一眼就看见静坐在深蓝术阵中的美琴。美琴似乎也有所感应,一直闭着的眼睛在这时睁开。


  “鼬,你过来了。”


  “我有事情想和母亲商议。”


  美琴轻轻掸去衣摆间的草叶,从草地上起身。母子俩并肩出了要塞,往附近一处小山崖去了。


  “狼族已有动静,直冲掩霞山的方向而去。今日一大早带土表哥便前去探查了。”


  “这孩子一个人去的?你不该让他一个人去。”


  “母亲放心,带土表哥关键时刻不会莽撞的。”


  美琴轻叹口气:“希望如此。”


  两人已经来到山顶,鼬迎着山风走到崖边,俯视着山下一片林海茫茫,参天巨木一路蔓延至远方的苍蓝天际,压根看不到尽头。


  正是七月万木吐翠之季,蔓枝碧透的丛林间时时传来各种鸟雀声,森林中隐隐有白光闪烁,应是奔腾的溪流。这一切都在彰显这片巨森的灵气有多充沛。


  这里便是羽衣之森了,传说中对狐族有着特殊庇佑之力的森林,其地广覆千里,可谓是狐界的第一道天然屏障。


  “我准备去见九尾妖君。”鼬忽然开口。

  

  美琴一愣。

  

  “虽然十年前前辈们已经被五位妖君拒之门外,但若想减免人类伤亡,我们非得与狐族鸑鷟联盟不可。中立只能被两方夹击。”


  美琴没有说话,仿佛对大儿子的决定已经有所预料。十年前,不少大阴阳师去往妖界想与五位妖君谈判,无奈没有一位妖君愿意接见。尽管如此,人类也从未放弃。而后十年间,各大守城仍然陆陆续续派出卓越的阴阳师,前往妖界请求联盟。于人类而言最为合适的盟友,自然是这场战争中赢面较大的狐族。然而十年过去了,派去的人大多都找不到狐界入口,有极少数的人找到了也被一道结界拦下,压根没有机会与那位尊贵的九尾妖君见上一面。


  唯有猿飞家一位修为极深的老法师,寻到狐宫结界后便在结界外一直等待不肯离开,最终等来了一位女官。那女官只说了“君上如今不在妖界,你别等了”一句话,而后就消失不见。

  

  那老法师回来时讲述此事时,气得带土吹胡子瞪眼,说这九尾妖君不在妖界,还能在神界不成?!不愿联盟就算了还找什么烂借口呸!


  经此一遭,很多阴阳师在谈及请求联盟一事时都开始摇头,对此不再抱希望。同样,派去求见鸑鷟妖君与明石女帝的人,也都是无果而返。


  “你终于要亲自去一趟了吗?我本以为再过二十年他们都不一定会有动静,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


  “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也是呢。”


  当母亲的脸庞渐渐暗了下去,明显是在担忧。沉默小会儿,她看着大儿子的侧脸问:“你准备何时出发?”


  “后日启程。”


  “后日?”美琴疑惑。以她对大儿子的了解,既然做下了这种重要决定,必定只会尽快启程才是,为何……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想到了数日前收到的止水来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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